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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沙漠毒泉(2 / 2)

玄奘把嘴凑近他的耳边,轻轻说道:“赤日,跟着我念,阿弥陀佛……”

赤日还在挣扎抽搐着,玄奘紧紧抱住他,闭着眼,一声一声地默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他声音很轻,很慢,带着几分悲悯的力量,在这声声不断的佛号中,赤日逐渐安静了下来,他不再挣扎,口中轻轻吐出一句“阿弥陀佛……”,握着玄奘的手也渐渐松驰了下来。

玄奘依旧抱着他,一动不动,口中还在不停地诵念着佛号……

突然,“嗷”地一声,赤朗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哀嚎,整个大漠都被他的这一叫声震得颤栗起来!接着他像一头发疯的豹子一样猛扑过来,想要抱住兄弟的身体。

一根长棍从斜刺里伸出,将他拌倒在地。

“你干什么?!”赤朗爬起来,朝道诚猛扑了过去。

结果很自然的,再次被道诚手中的长棍放倒。

赤朗趴在地上不停地喘着粗气,看着道诚的眼睛里仿佛在喷火。

“赤朗,”玄奘停止了念佛,平静地看着他,“你现在不能碰他,否则他会很痛苦。”

赤朗呆住了,喃喃地问道:“他……他不是……已经……已经……”

“不错,”玄奘轻轻说道,“但他对这个身体的感觉还在,你不要碰他……”

赤朗重又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玄奘不再说什么,闭上眼睛,继续念佛……

“为什么?为什么?!”赤朗嘶哑着嗓子,边哭边喊,“如果是因为我做了坏事,起了坏心,老天要惩罚,那也应该惩罚我啊!为什么死的是我兄弟?为什么?为什么?!!”

他不停地往沙地上撞着头,双拳猛砸地面,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直哭得昏天黑地……

伊塔从未见过这等人间惨事,心中正自伤感,突然感受到人群中有两道简直能杀死人的目光朝她射来,她抬了一下头,正与索戈目光相对,又赶紧将目光垂下,身体禁不住发起抖来。

本来,赤日的死与她可是半点关系都没有,可是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怪,总有不作贼也心虚的情况出现。没来由的,伊塔的心就“突突”地跳了起来,她胆怯地缩到师父身后。

看到伊塔心虚的样子,索戈心中更加厌恶,当即起身,走到赤朗身后,将一只手轻轻搭上了他的肩膀。

赤朗边哭边回头,索戈伸出双臂,将他紧紧拥入怀中。

这个夜晚没有月亮,只有几颗孤单的星星。湖周围寂静极了,除了玄奘庄严的佛号声和赤朗微微的抽泣声外,什么也听不到。

手力们兔死狐悲,全都沉浸在一片浓浓的伤痛之中。大家谁都不说话,也都难以再入睡,只得靠着熟睡的马匹看天上的星星。

赤朗哭得没了力气,居然靠在索戈身上睡着了……

直到东方发亮,玄奘才示意大家在沙地上挖一个坑,然后,将怀中身体依旧柔软的赤日用一块轻裘裹住,轻轻放入坑中。

他动作缓慢,小心翼翼,就像在放一件上古时期的易碎品一般。

接着,又慢慢地往他身上撒上一层薄薄的沙土……

最后,他才示意众人可以往上填土了,自己则坐在一边默默地为他诵经……

“可怜的赤日,怎么说没就没了呢?”看着新垒的坟,安归小声嘟囔着,“早知道会这样,那天真不该跟你拌嘴吵架……”

安归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用沾满沙粒的手背擦着脸上的泪水。

索戈轻哼一声:“我就说了,出门带个女人不吉利,一定会出事儿!你们看我说对了吧?”

他悲愤地说着,用仇视的目光看着伊塔。伊塔吓得不敢吱声,只好低着头,缩在师父身后。

“你就少说几句吧,”道信见不得伊塔这个样子,不忍地说道,“又不是她让他们喝这里的水的。”

“但是她为我们带来了不吉!”

“你怎知是她带来的?”道信不高兴了,“我还说,是那伙马贼带来的呢。”

“可那些马贼早已经不在这里了,”索戈咬着牙,恶毒地说道,“没准儿就因为这个女人的缘故,这湖水才有毒的!”

“索戈……”玄奘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索戈这才悻悻地住了口。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稳定的,只有永无休止的生与灭,阿弥陀佛……”玄奘沉缓地说道。

伊塔再也忍耐不住,眼泪扑簇簇地落了下来。

“村庄!前面有村庄!”眼尖的道通手指前方,大声喊道。

的确,前面影影绰绰地出现了一些看上去很破旧的帐蓬,正是清晨,淡淡的雾霭弥漫着这个小村庄,使得那些帐篷看上去若隐若现,朦朦胧胧。

在沙漠旅行者的眼中,这些帐篷就像佛国净土中的莲台一样,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众人干涩的眼睛里发出明亮的光泽,脚下也不由得加快了步伐,拼命地冲向那个生命的聚集点。

那些大雁还是有功的,它们帮助马队摆脱了“鬼打墙”的噩运,使得马队在离开毒泉又行了一日后,终于看到了这个村庄。

说起来,这一整天对这支取经队伍来说简直就是噩梦!若真的找不到淡水倒也罢了,反正他们这一路走下来,也都有过忍耐饥渴的经历。可偏偏偶尔总能够发现一点水,却全都是绿如青草,咸苦难忍,根本不能饮用。有一回,道缘实在受不住诱惑,只是用舌尖尝了一下,便不停地作呕,幸亏发现及时,才没有重蹈赤日的噩运。

如今发现了这个村庄,对于马队来说不吝于绝处逢生。否则,再过几个时辰,不要说人,就是马也快要倒下了。

其实,把这里叫做村庄实在有些夸张,它充其量也就是几顶散落的帐篷罢了。

这里除了有很多粗壮的胡杨,还生长着一些曲曲弯弯的刺槐和许多灌木丛。几头脏兮兮的山羊正在啃食着为数不多的青草,几名妇女忙着在水窖边打水,那些水看上去色泽浑黄,污秽不堪。

“请问檀越,这水能喝吗?”玄奘走上前,合掌施礼,然后指着水井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妇人看了看站在她面前的被沙尘涂成黄色的僧人,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刚刚打上来的一小桶水递给玄奘。

玄奘迟疑地接过了桶,小心地泯了一口——这水里渗了沙子,并且有些苦味儿,但比路上见到的那些水可好了不知多少倍了。

最为重要的是,这是能喝的水!

玄奘立即将水桶递给身后的伊塔,伊塔喝了一口后,又传给道诚,道诚则直接递给了欢信……

“这位女菩萨,”玄奘不知道对方是否能听懂自己说的吐火罗语,他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人,边说边比划,“我们,能不能在这里歇歇脚,喝点水?”

妇人再次点头,所有的人都欣喜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