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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弥兰陀所问经(2 / 2)


弥兰陀王道:“我们的开国君主制定了典章、制度、律法,这些都是有历史记载的。所以,我虽然没有见过他,但是,我相信他一定存在。”

“大王说的极是,”那先比丘微笑颔首道,“我们相信佛陀确有其人,是因为佛教也有佛、法、僧,有经、律、论,有佛陀制定的戒律和历史事迹,决不是虚构不实的人物。这个道理与你们有开国君主是相同的!”

弥兰陀王接着又问:“你们佛教徒常讲,人的第一快乐就是证悟涅槃,达到不生不灭的境界。那么那先比丘,你已经证悟涅槃了吗?”

那先比丘谦恭合十道:“我很惭愧,还没有。”

弥兰陀王得意地问道:“既然没有证验过,那么,你又怎么知道有涅槃这种境界呢?”

那先比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弥兰陀王:“大王,假如我现在拿一把刀把您的一条胳膊砍掉,你会不会痛呢?”

弥兰陀王勃然变色说:“当然会痛!哪有膀子砍断了不痛的!”

那先比丘追问:“可是大王的胳膊并没有被人砍断过,您怎么知道会痛呢?”

“难道非要自己经历过才知道痛吗?”弥兰陀王觉得很不可理喻,“我看见过别人被砍断膀子的痛苦情状,这难道还不够吗?”

“是的,足够了,”那先比丘微笑道,“贫僧也同样看到过别人证悟涅槃时候的快乐,所以我知道涅槃境界的美妙。”

弥兰陀王还是不服,又提问道:“你们佛徒常常劝人要修来生福,你们既没有经历过死亡,又怎么知道人死之后还有来生呢?”

那先比丘回答道:“这就好比柳柑,果实成熟以后掉在地上,果肉腐烂了,可是种子却埋在土壤里,一等到时机成熟,就会萌芽、成长,重新长成一棵柳橙树。人的身体只是四大暂时的假合,幻境破灭,躯体也就死亡了,可是业识的种子却能不断地在生死中流转,就像柳橙的种子一样在六道轮回中生生不息,不止有一个来生复苏,而是有无限个来生。”

弥兰陀王心有不甘,又提出第五个问题:“你们出家人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那先比丘道:“身体只是四大五蕴和合的色身,我们出家人自然是不爱的!”

弥兰陀王听了,立刻反驳:“你说你们不爱自己的身体,但是,你们出家人一样要穿衣、吃饭、睡觉,还不是在保护这个色身?若说不爱,岂不是自相矛盾?”

那先比丘微笑着反问道:“大王,假如您的身上长出了一个脓包,您爱不爱它呢?”

“脓包?那么肮脏的东西,谁会喜欢它?”

“既然不喜欢它,为什么要把它洗干净、敷药,时时守护它,不使它恶化,每天看着它有没有好一点?若说不喜欢包,这种做法不是自相矛盾吗?”

弥兰陀王很不服气地辩驳:“我不是喜欢那个包,而是为了身体的健康才要保护它的!”

那先比丘点头道:“这就对了!出家人不爱这个身体,但是为了借假修真,也不得不暂时照顾这个空幻的身体啊!”

弥兰陀王紧接着又问:“佛陀能知道过去、现在、未来的三世因果吗?”

那先比丘点头道:“佛陀具足六通,当然能知道过去、现在和未来。”

“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不把所有的神通教给你们,让诸弟子迅即知道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业障,那样你们不就通通开悟了吗?何必一点一点地让你们慢慢历练呢?”

那先比丘反问道:“大王,假如您是一个医生,是不是知道各种治病的方法呢?”

“当然啦!医生对于什么药能治什么病,是通通都要知道的啊!”

“既然医生知道百草药性,他能不能把所有的药都开给一个病人吃呢?”

弥兰陀王立刻摇头:“当然不能!治病要对症下药,病人才会好,怎么能胡来!”

那先比丘顺势道:“同理,佛陀传授佛法也要因材施教、对症下药,依照弟子根器的不同,一点一点逐步传授,这样才能如法得道。否则,偃苗助长,反而容易弄巧成拙啊!”

弥兰陀王面露赞叹之色,十分佩服那先比丘对答如流的智慧,紧接着他又提出了一连串的问题,一个比一个更难回答,但是那先比丘智识过人,胸有成竹,依旧微笑着一一开示。

《弥兰陀王问难经》中据说有304问,因经文散佚,仅存262问,全面回答了关于佛教的各种问题。

最后,这位以雄辩而自负的希腊君王被佛法的智慧深深折服,皈依佛教。

“至高的真理是无法用形象来形容的,”说书人向周围的听众总结道,“然而,没有形象,真理就无法展示自己,于是人们强设了一些形象来展示真理;最高的思想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然而,没有语言,人们就无法了解这一思想,于是人们勉强用已知的语言来解释这些思想。”

听到这里,玄奘心中暗暗点头,到底是在佛国,连靠讲故事吃饭的说书人,都有如此慧根,知道形象无法表达终极真理,但有助于人们最终领悟佛教之中那种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觉悟的境界。

天已经很晚了,人群渐渐散去,玄奘同说书人聊了几句,得知他是本地人,名叫乌波摩格,刹帝利种姓,果然是个优婆塞。

“请问这里就是滥波国的都城吗?”玄奘问,“贫僧远道而来,想去见王,却没有看到王宫。”

“王宫以前有,现在荒废了,”乌波摩格笑道,“这里的土著王族早已不存在,那些豪门大族相互之间争斗了几百年,谁也斗不过谁。所以现在,这里没有最高君主,最近才隶属于迦毕拭国。”

玄奘很惊讶,这么说,这个国家岂不是已经名存实亡了?

“这种情况,可以由百姓推举王者呀,”他说,“很多国家都是这么做的。”

乌波摩格摇头道:“别的国家或许可以这么做,但滥波国不行。”

“为什么?”

“因为这里的百姓谁都不服谁,”乌波摩格解释道,“他们喜欢歌咏,喜欢安乐,彼此间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相互欺骗、讥嘲,谁都不愿意尊他人为首。”

“原来如此。”玄奘觉得这倒挺有意思。

乌波摩格道:“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大家过自己的日子,多个国王多麻烦呀!”

“好是好,只是,既然嫌麻烦,又何必要隶属于迦毕拭国呢?那不还是尊他人为首吗?”玄奘笑问道。

乌波摩格顿时被噎住了,挠挠头说:“可能是因为,迦毕拭国的国王离我们比较远,人们不介意遵从他吧。人就是这样,宁愿以陌生人为首,也不愿意遵从自己的邻居和熟人。”

这大概就是人性的特点吧,玄奘心中暗想,中原不也有“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这一说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