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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1 / 2)



蕴藏雷电的黑云,遍布京城的天空。



先是闪光,随后响起雷鸣。



十二神将天空坐在生人勿近的森林的岩石上,仰望着上空。



天空的眼睛是闭着的,闭着也看得见。



可怕的风在黑云中卷起漩涡。



那是黄泉之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黄泉之风,正从四方涌向京城。



竖起耳朵会听见雷鸣中夹杂着其他声响。



是歌声,有个清澈的声音高低起伏地唱着歌。



是美丽又令人战栗的歌。



天空没有亲耳听过,是从传闻知道的。



听说是带领黄泉丧葬队伍的女人,在哼唱可怕的数数歌。



没办法确认那个人是谁,但是,既然是跟黄泉相关的女人,应该是被称为黄泉丑女的人吧。



天空那么想。



与雷鸣交响的数数歌,一般人的耳朵恐怕听不见。尽管听不见,还是会传入耳里。在不知不觉中潜入内心深处的歌,很可能会慢慢污染心灵。



主人晴明一大早出门,到现在还没回来。



出门前,晴明让天空把怪物和勾阵抬到了生人勿近的森林。



风音躺在晴明的房间里。继续让他们待在一起,失去意识的怪物和勾阵,会无意识地夺走风音的灵力。



勾阵躺在天空坐着的岩石前面。怪物原本是跟勾阵并排躺着,但不知何时被勾阵当成了枕头。



「腾蛇居然允许她这么做,她也太厉害了。」



天空这么喃喃自语,打从心底感到佩服。



怪物本身可能不愿意,但是,事实看起来就是这样。



最强和第二强一直处于这种状态,关键时刻会有麻烦,必须设法让他们赶快复原。



天空的神气甚大。虽不是战力,但能布设最强结界的神气,说不定能与勾阵和腾蛇匹敌。



他可以保留维持结界的神气,把多余的神气分给两人。但是,要把神气分给无法控制意识的两人,神气很可能被无止境地抢走。



若要给其中一方,对天空本身来说,选择勾阵的负担会比较小。



只要勾阵复原了,即使在腾蛇痊愈之前发生什么事,不严重的话应该都不会有问题。



安倍宅院的土地内,有结界守护,很安全。但是,跨出一步,情况就不一样了。



阴气不断累积,形成污秽,沉滞在整个京城里。



天空侧耳倾听。



混浊的咳嗽声在京城此起彼落。京城里的人们,身体不舒服,躺在床上咳嗽的模样,掠过脑海。



还有小孩发烧、咳个不停、咳到满脸通红一直哭,母亲拼命安抚的身影。以及照顾卧床不起的父母的女儿、去探视老祖父母的孙子们。



三条市有个市集,在那里买卖的人也都在咳嗽。用布蒙着嘴巴做生意的人,摇摇晃晃没站稳,弄翻了装商品的篮子,边拼命向受到惊吓的客人道歉,边把商品捡回来。



去市集的人也比平常少了许多。



大家都感受到无法形容的异状,除非有无论如何都必须出门的事,否则大家都宁可窝在家里。



关上门、拉下窗户,屏住气息不作声。就在这样的过程中,有人开始咳嗽了。郁闷的气氛让咳嗽更严重,大家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贵族们的情况,也跟平民们差不多。



在宅院工作的杂役、侍女、下人们,有的发烧卧病在床、有的蹲下来不停喘大气。



他们的主人贵族以及贵族的亲人,也都在咳嗽、躺卧病床、等着药师。因为到处都是病人,所以药师片刻不得休息,自己也在咳嗽,却还是要四处奔走,顾不了自己。



「……」



天空长叹一声。



身为神将的天空和同袍们,幸好不会染上人类那样的病症。神将们不会因为咳嗽或发烧而倒下,只会因为神气被祓除而倒下。



他跪在横卧的勾阵旁边,伸出手想移动被枕在头下面的怪物。



「……唔……」



被当成枕头的怪物忽然开始呻吟,紧闭的眼皮颤动起来,微微露出了夕阳色的眼眸。



天空用闭着的眼睛看着怪物,试着叫唤它。



「你醒了啊?腾蛇。」



怪物表情呆滞,恍惚了好一会。



然后,啪答甩动长尾巴。看到它懒得回答的样子,天空苦笑起来。



等它醒了,就会靠自己的力量逃脱吧。



天空这么想,腾空跳回岩石上。



先确认围绕安倍宅院的结界有没有异状。



再仰望上空密布的黑云,感觉渐渐变得更厚、更暗了。



◆ ◆ ◆



响起雷鸣。



从仓库的窗户看不见闪光。



「快下雨了吧?」



喃喃自语的敏次,把手上的碗拿到嘴边,憋住了气。



草药味刺鼻。还冒着蒸汽的汤药,散发着会令人无意识地蹙起眉头的强烈味道。不小心吸进去,会被呛到,痛苦很久。



他很想一口气喝光,但是,这种药最好一点一点含在嘴里再喝下去。



喝第一口时,强烈的苦味会在嘴巴里扩散开来,他也渐渐习惯了。然而,苦味并不会因为习惯而消失。不过,作好心理准备,会觉得稍微好一点。



「唔……」



典药寮的人嘱咐他要喝到一滴不剩,所以,敏次恪守嘱咐,把药喝光光。



喝下用来清口的水,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在生死边缘捡回一条命醒来了,但是,被嘱咐还需要安静休养。



又喝了一口水后,百无聊赖的敏次呆呆望着梁木和横木。



寮官们都被工作追着跑,四处奔波。敏次倒下后,还要派两个人守护仓库的结界,导致所有工作都延宕了。



听说阴阳部以外的帮手也尽力帮忙了,但是因人手彻底不足而造成的延宕,没有那么容易填补。



想必是大家平均分担,完成比平时更多的工作。



敏次也想早点加入他们,同事们却异口同声说帮不上忙的人好好睡觉就好。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帮不上忙的人。



人生真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健康是我唯一的长处,我却病倒了。」



以前刚出仕时,安倍昌浩曾经休息了将近一个月。现在回想起来,他本人应该也没有那样的预先计画。



有很多事,要自己经历过才会明白。他深深体会到,自己还有很多事不懂,太不成熟了。



满脑子想着有的没有的事,有点被自己的无能击垮,深深叹口气时,有人敲了仓库的门。



「是。」



他回应后,从敞开的木门露出安倍昌亲的脸。



「嗨,感觉怎么样?」



大大敞开门进来的昌亲,手上端着托盘,上面摆着有盖子的碗和汤匙。



「是昌亲大人啊。」



敏次反射性地要从垫褥爬起来,被昌亲制止了。



「没关系,躺着就好。」



「可、可是……」



在垫褥上撑起上半身坐着、把衣服披在肩上的模样,太失礼了。



昌亲把托盘放在垫褥旁,苦笑着说︰



「真看不出你昨天之前还在生死边缘徘徊。」



「是啊……」



敏次表情复杂地垂下视线。



「刚才典药寮的人送药粥来给我,你有食欲的话就吃吧。」



敏次接过托盘,摆在膝上,端起了碗。



然后,眨了眨眼睛。



「粥……?」



有很多切得很碎的药草、药石、滋养的野菜、果实泡在汁里。



往碗里看的昌亲眨了眨眼睛说︰



「看不见米粒呢……」



「就是啊……」



既然是粥,一定有米粒,但是,被药材淹没了,无法确认。这样子,应该叫羹吧。



不过,第一次吃到这种混合这么多东西,酝酿出独特风味的羹。



「啊,这里有一两颗……像米粒的东西……」



有几粒发胀的米,藏在切碎的药草里面凑数。



敏次诚心诚意地双手合十说︰



「我要开动了。」



「咦,你要吃吗?」



昌亲不禁叫出声来,敏次满脸疑惑地问︰



「昌亲大人不是说有食欲就吃吗?」



「你没食欲的话,可以不要吃啊。」



瞬间闪过昌亲脑海的是「过犹不及」这句话。



总觉得这种满满是药的粥,不对,是羹,反而对身体有害。



敏次摇摇头说︰



「不,这是典药寮寮官们的真心诚意,我会感恩地品尝。」



然后,过了两刻钟。



敏次边憋着气,边努力咀嚼,把一整碗羹吃到一滴不剩。昌亲把不知从哪带来的竹筒的水,倒在容器里递给敏次。



「谢谢……」



因为差点死掉之外的原因而脸色发白的敏次,一口气喝乾了水。



留在嘴里的涩味、苦味,总而言之就是特别难下咽的味道,都被清爽的冷水冲刷乾净了。



昌亲又把水倒进空了的容器里,笑着说︰



「这是某个守门的卫士,骑马去清水帮你汲来的水呢。」



「咦?」



看到惊讶的敏次,昌亲笑得更开怀了。



「你每次工作结束离开时,都会跟他打招呼吧?他一直很担心你呢。」



听说敏次捡回了一条命,醒过来了,那个卫士把工作交接给轮班的人,就摸黑赶路往返清水,把那里以灵验闻名的清水带回来,交给了阴阳寮的人。



「他是谁呢?」



昌亲对倾身向前询问的敏次摇摇头,说︰



「是我们的人收下来的,但是,请教他名字他也不肯说。」



那名天文生知道,经过门的时候有卫士在,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个仔细看过他们的脸。他很抱歉地低下头说︰「所以,下次再见到应该也不认得。」



昌亲把里面还剩一点水的竹筒递给敏次。



接过来的竹筒很轻,一摇晃就响起啪唦水声。



份量大约容器的两杯多。竟然只为了这么一点水,拖着工作结束后的疲惫身躯,跑到离皇宫很远的清水水场,再折回来。是敏次每天不自觉的习惯,让一个不知名的人为他做了这件事。



由此可以看出藤原敏次这个男人的性格。



药粥也是一样。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是,使用的材料都很昂贵。有典药寮的药草田栽种的特别药草、陈列在仓库深处不会随便开启的橱子里的秘藏药石、很难取得的国外珍贵药品等等。八成是跟敏次熟识的典药寮寮官们,瞒着典药头收集起来,做成了羹。



再加入几粒米。这样被上级发现,也可以一口咬定是粥。



托盘里摆着空碗和盛水容器。



敏次双手抱着竹筒,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间仓库里,也摆满了痊愈的符和除魔的香。那些都不是原本就有的东西,是阴阳寮的寮官们为敏次准备的。



「我一直……在作很奇怪的梦。」



终于开口说话的敏次,把托盘移到垫褥旁边,注视着昌亲。



「我不知道那是哪里,有很多……非常多的人,被关在狭窄的地方,有人叹息、有人愤怒、有人害怕,也有人蹲着动也不动。」



感觉好像待在灰蒙蒙的黑暗里。稍微往前进,就撞到墙壁被挡住了。不热、不冷,但风完全静止不动。



感觉被囚禁了。敏次不知道为什么,但不知不觉中就待在那里了。



「心想必须想办法出去,也想不出办法……」



就在这时候,黑暗突然裂开了。



他不知道裂开这个形容是否正确。



在那里的人,拼命往四面八方逃窜。但是,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没头没脑地乱跑。



「然后一个接一个消失不见,彷佛纷纷凋零飘落那样。」



感觉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这时候,敏次看到了光芒。



那个以为是光芒的东西,是绽放着什么亮光的年轻人。



他不可能忘记那张充满困惑的脸。



「令人惶恐的是,那竟然是皇上。皇上摇摇晃晃地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