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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困惑的春天(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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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一日 船户月报 八版专栏)



从去年秋天开始,木良市内陆续发生了几件可疑纵火案。十月在叶前发生了火灾,十一月是西森,十二月是小指。这篇稿子是在一月十二号写的,这天的早报又报导了茜边发生可疑火灾。每一次都只是小火灾,但现在气候乾燥,不知何时会演变成大火灾。如果船高也发生火灾就不好了,请大家小心用火,切勿随便堆置可燃物。从纵火案的特徵看来,纵火的目标应该不在船高附近,接下来符合条件的地点是津野或木挽,希望下一次纵火案能在事前就被阻止。(瓜野高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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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九日 读卖新闻 地方版)



木良市津野发生火灾 车辆惨遭祝融



九日凌晨零点左右,木良市津野町三丁目的河边有车子起火燃烧,附近居民发现之后打一一九报案,消防队扑灭了火,但车子已经完全烧毁,没有人受伤。起火的车子疑似已经弃置数个月。木良警署怀疑是人为纵火,正在进行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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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报导如我所愿地成了预言书。



我也如我所愿地在小佐内的面前装酷。我把两份报导放在她面前,几乎是用丢的。



小佐内的反应非常奇怪。



她原本就是个感情波动不大的人,不对,或许她感情波动很大,但从来不会表现在脸上。她笑的时候是微笑,生气的时候也只会默不吭声,我从来没看过她的脸上出现太强烈的表情。



可是她看到这报导时却出现了很大的反应,她紧绷得像是被人拿刀架住,全神贯注地盯著那两篇报导。



自从那天放学后、如车祸一般突然的告白之后,已经过了将近半年,我直到现在还是摸不透小佐内的脑回路。她平时看起来呆呆的,好像只对甜点感兴趣,但我会被她吸引,是因为她对堂岛社长展露出的那种表情。我突然想起这件几乎快要遗忘的往事,因为小佐内看著报导时的眼神严厉得令我愕然。



我对这篇报导当然非常自豪。



木良市这么大,我却精准地说中了下一个纵火地点。不是警察或记者猜中的,而是我,船户高中校刊社的社员瓜野高彦!这是多么不容易、多么痛快的事啊!小佐内对我这篇精彩报导会有怎样的赞美之词呢?光是想像就让我很愉快。



但小佐内只看了几秒,就把视线从报导移开,那严肃的表情也消失了。



「猜中了呢。」



她喃喃说道。



……小佐内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意识到「《船户月报》的报导比案件抢先了一步」确实让我有点意外,但更令我吃惊的是,她只是露出微笑,说道:



「只猜中一次,还很难说喔。」



我这么努力地写《船户月报》的报导,最大的目的是为了把瓜野高彦的名字写进船高的历史,但是和小佐内交往之后,让她看到我的长处就成了第二个目的。回报冰谷的贡献则是第三个目的。



如果没有得到小佐内的认可,这篇报导再精采,价值都会减半。我不由得感到大失所望。







一个月以后。



既然只猜中一次算不了什么,那我就要再猜中第二次、第三次。三月的星期日,我和小佐内订下了约会。



虽然我们已经交往半年,但我和小佐内很少在假日见面。小佐内没有参加社团,只要我传讯息说想要见面,她都会立刻答应,但我不知为何就是不好意思在假日打扰她。有一层又薄又透明却打不破的壳挡在我和小佐内之间,阻碍了我们的关系,我担心勉强打破了这层壳也会把小佐内一起打碎,所以直到现在都还不敢牵她的手。



这次我也是鼓足了勇气才敢传讯息给她,但她的回覆却冷淡得让我不知如何是好。我传给她的是『午后可以见个面吗?我有东西要给你看』,而她只回覆了『嗯』。她看起来不太敏捷,说不定只是不擅长用手机打字。



在约定好的十字路口、拉下铁门的店家檐前,小佐内像在躲藏似地边看书边等我。



「等很久了吗?」



我开口问道,小佐内的眼睛从浏海之下抬起,把书签夹进书里。



「刚来一下子。」



我看看手表,已经迟到了十分钟。都是因为和冰谷谈事情才会拖到现在,但我应该先传讯息跟她说一声的。



话说回来,我和小佐内交往半年以来到底去过多少次咖啡厅了?



「嘿,我知道一间很好的店。」



今天她也是用这一句话把我带到了陌生的店家。那间店叫「塔利欧」,位于一栋有些老旧的大楼的半地下室。



小佐内想了很久才说「今天吃这个吧」,点了法式烤布蕾,而我和平时一样只点了咖啡。当小佐内把所有注意力全放在厨房时,我把三月号的《船户月报》和星期五的报纸摆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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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日 船户月报 八版专栏)



本专栏上个月提过连续纵火案,很遗憾地又发生了新的案件。二月九日,津野的河边遭到纵火,一辆废弃车子被焚毁。这次的火势比以往的更大,所幸是发生在空旷的河边,所以没有造成太多损害。早报的地方版也报导了这件事,想必有很多人都知道了。本专栏为了防止灾害继续扩大,必定全力以赴找出凶手的下一个目标。接下来有可能遭到纵火的是当真町、锻冶屋町,或是日出町,请住在该地区的同学多加注意,也请所有人避免把可燃物堆置在屋外。(瓜野高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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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五日 每日新闻 地方版)



木良市火灾



十五日凌晨零点十五分左右,木良市日出町某处公车站牌的长椅起火燃烧,被路人发现。附近居民赶来灭火,长椅的火很快就被扑灭。木良警署认为有人蓄意纵火,正在进行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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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椅下堆放著杂志,火就是从那里烧起来的。塑胶制的长椅烧焦变形,但没有著火。我亲自去现场看过,还顺便访问了附近居民。



「怎样啊?」



我向小佐内问道。但时机很不巧,服务生正好把甜点送上来。圆形小杯子的表面盖著一层烤成黄褐色的焦糖。小佐内弯下身子闻味道,随即笑盈盈地说:



「好香喔……」



她的视线一直盯著法式烤布蕾,可能根本没发现我放在桌上的《船户月报》。我当然希望小佐内立刻看这篇报导,但她现在一脸幸福的样子,我实在不好意思打扰她。



「敲碎焦糖的那一瞬间,总是会让人联想到禁忌的愉悦呢。」



小佐内拿起汤匙,在焦糖上戳了几下。啪的一声,焦糖发出清脆的声音裂开了。小佐内口中的禁忌的愉悦是指什么啊?吃霸王餐吗?



吃了第一口之后,小佐内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发呆。



「怎样啊?」



我又问了一次,她才回过神来。她不知为何很骄傲地说:



「这里的卡士达泡芙那么好吃,点法式烤布蕾绝对不会错的。鸡蛋的品质很优秀。」



那真是太好了。接下来轮到我了。



「怎样啊?」



我问了第三次,小佐内才一脸严肃地停下汤匙,拿起报导仔细阅读。这是第二次了,她或许不会有太大的反应。应该说,她上个月会有那么剧烈的表情变化才不正常。



小佐内看完之后放下报导,发出意义不明的叹息。她应该不是觉得厌烦,也不是讨厌。最后她露出微笑,再次拿起汤匙,说道:



「真厉害。」



然后她拿著汤匙在半空挥舞。



「……对不起,我应该向你道歉,我没想过你能做得这么好。你很努力,嗯,我不讨厌这样。」



我的手在桌底下紧紧握住。



汤匙插进法式烤布蕾,又挖起了一勺。她舔了一下,微笑著说:



「你做得非常好。」



听到她像大姊姊一样地夸奖我,我只能笑了。



船户高中里的反应倒是比较明显。



星期一,我刚走进教室,园艺社的里村就冲过来说:



「瓜野!这真的是你写的吗?」



里村是个活力十足的女生,在班上也非常引人注意,她的几个好朋友跟著跑过来,围住了连书包都还没放下的我。



里村的手里拿著《船户月报》三月号,她指著的地方不是头版,而是最后一版,毫无疑问,那正是我的专栏。我一开始有点吓到,但立刻挺起胸膛说:



「是啊。你提供的资料帮了我很大的忙,我都还没向你道谢呢。」



「那个不重要啦。你知道吗?」



她压低了声音。



「我家附近也遭人纵火了。在日出町。就在上周六。咦?还是周五?」



「我知道。是周五的深夜,日期应该是周六。」



「你果然知道。所以你的报导又说中了!」



我笑著点头。



其他人听得一头雾水,纷纷叫著「啊?什么事啊?」,要求里村解释。我此时才把书包放在桌上,拿出资料夹。



「你既然说『又说中了』,那你应该知道我上个月也说中了吧?」



「喔,是啊,园艺社的学姊说温室那件事如果被报导出来会很麻烦,叫我多加注意,所以我才会看到。我本来还以为你只是误打误撞猜中的……」



即使《船户月报》在二月的报导成功了,阅报率还是没有明显提升,但里村却知道校刊社正在追踪纵火案的事。毕竟她的社团也受到池鱼之殃,她当然会认真看报导。不过她似乎跟小佐内一样,觉得只说中一次还不足以当真。



里村不发一语地拿起我的资料夹,翻出上个月的《船户月报》。



「看,就是这个。」



她开始向身边的人解释情况。



一开始围观的只有里村的朋友,后来其他同学也好奇地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



「啊,津野的纵火案我知道,有一辆车子被烧了,我看到了。」



「小指就在我家附近,我也听过火灾的事。」



一年C班的教室变得闹哄哄的,这场骚动的中心点是里村,而她手中拿的是我的资料夹。



因为上个月的报导没有收到多少回响,我没料到这个月的反应会差这么多。我最早想到要报导校外新闻是在去年九月,这一路走来真是坎坷。



最后里村转头对我说:



「嘿,为什么啊?为什么能猜中啊?你们到底知道些什么?」



听她这样一问,同学的视线都转向我,我顿时成为全场目光的焦点。冰谷不知何时也跑来了,他拍了我的肩膀一下,像在演戏似地高声说道:



「一定是叫我们好好期待下一期啦。没错吧,校刊社?」



没错,期待下一期,然后再期待下下一期,你们就一直期待下去吧。我用力地点头说:



「当然!」



这时我深深地感到写了这篇报导真是太好了。



虽然受过挫折,也有过不少担忧。



但我总算做到了。



反应还在逐渐扩大。



这一天第六堂数学课结束后,校内响起了广播。



『一年C班,瓜野,立刻来学生指导室。重复一次。一年C班,瓜野,立刻来学生指导室。』



正想去校刊社的我提著书包歪起了脑袋。我从国中以来都没被广播叫过名字,到底有什么事啊?正在我身边的冰谷说:



「一定是为了那篇报导。」



我没有把堂岛社长的严正告诫当成圣旨,但我采访的时候都很小心。一月我带著冰谷一起去调查,后来又到处调查了很多事,向很多人问了话,但我从未做过会让社长担心的行为。



所以,我觉得这事应该和《船户月报》没有关系。那又会是什么事呢?我不明所以地走向学生指导室。我从没去过那里,不知道确切的位置,找了好一阵子才找到。或许花了十分钟吧。



好不容易找到学生指导室,我站在门前,先调整呼吸片刻才敲门。里面有人说道:



「进来。」



我去过教职员室几次,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到学生指导室。我的第一印象是,这个房间好脏。里面有热水机和流理台,水槽里放了四、五个茶杯,杯底残留著没喝完的茶水。有六张老师用的桌子,每张桌子上都堆满书本和纸张,远远称不上整洁。这个小房间里有两个人,一个应该是把我找来的学生指导部的老师,另一个则是堂岛社长。



老师顶著一头小卷发,脸上满是胡渣,若是在街上碰到他,我十之八九会以为他是流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戴著浅色的墨镜,锐利的目光从镜片底下盯著我。



「你就是瓜野吗?为什么拖这么久才来?」



他的声音十分低沉。这就是所谓的不怒自威吗?



「过来。」



我依言坐在堂岛社长的身旁。此时我看到老师的桌上放著《船户月报》。其实看到社长时我就知道了,我会被叫来必定和校刊社有关。冰谷猜得一点都没错。



老师把手按在《船户月报》上。



「你们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吗?啊?这是什么?给我解释一下。」



他打从一开始态度就很吓人。老实说,我怕得双脚都僵了,但堂岛社长还是清晰地回答:



「这是校刊社出版的《船户月报》。」



老师突然提高音调。



「我不是在问你这个!你想耍我吗?我是问你这篇报导是怎么回事!」



他一掌拍在铁桌上,桌子发出「磅!」的一声巨响。如果他是打算吓我们,这招只带来了反效果,因为被他这么一拍,堆在桌上的书本全都哗啦哗啦地落到地上。别说是害怕了,我还差点忍不住笑出来。



社长并没有笑。



「这个专栏报导了最近几个月发生在木良市的纵火案。」



「混帐家伙!这还用得著你说吗?我一看就知道了!」



可能是书本崩塌让他更为光火,他口沫横飞地大吼著。



「这件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是闹著玩的吗?」



「这是为了提醒全校学生小心用火,尤其是现在频频发生纵火案。」



「我说过了,我不是在问你这个!」



我真是摸不著头脑。社长明明是顺从地回答问题,或许他的态度冷静到让人觉得桀傲不逊,但他已经回答了所有问题。老师到底想要问什么呢?有话就直说嘛。



社长可能觉得再这样下去只会没完没了,所以直接问了:



「老师,请问你是不喜欢我们事先料到纵火地点吗?」



这次老师不是拍桌,而是一拳捶在桌上。桌上仅剩的书也都掉到地上了。



「我正在说话,给我闭嘴!这跟我喜不喜欢没有关系,你们都已经读到高中了,难道还不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能做吗!」



他一把抓起皱巴巴的《船户月报》,拿到我们面前。



「明明没有任何证据,竟然随便乱写一通。如果发生了什么事,你们负得起责任吗?还是说,火根本是你们自己放的?」



社长沉默不语。



面对他这一长串杀气腾腾的责骂,或许社长也怕了吧。但我猜错了,社长用更胜于先前的冷静态度反问:



「老师认为校刊社是纵火的凶手吗?」



「啊?」



老师还是一样凶狠,但是社长的反弹显然有了效果,老师的眼中清楚地浮现出「糟糕!」的想法。



相较之下,社长的平静之中多了一丝怒气。



「如果老师认为校刊社是罪犯,最好请我们的顾问三好老师一起来谈。」



我只知道校刊社的顾问是三好老师,但我从未见过他。他是很厉害的老师吗?或者只是不擅长和人来往?学生指导部的老师咂了一下舌。



「你这小鬼头还真会耍嘴皮子。再继续这样下去,一定会变成只靠一张嘴的人渣。别人在说话就乖乖地听著!」



这个人真是越说越难听了。我快要忍不住发作时,社长却轻轻一挥手制止了我。他沉著地回答:



「我们今后会注意不要写出没有证据的报导。让老师担心真是抱歉。」



说完便低头鞠躬。



老师一定觉得光是这样还不够。事实上,我们根本什么都还没说。不过老师和抬起头来的社长四目交接之后,只丢出一句:



「一开始就这样不是很好吗?蠢货,给我出去!」



社长再次鞠躬,我也跟著做了一样的动作,然后两人一起走出学生指导部。



在走廊上,我一边走一边愤怒得五内翻腾。最主要的理由是刚才受到的不公平待遇,为了田中先生的空地遭纵火的事而责骂了园艺社的想必也是这位老师吧。我这么生气还有另一个理由,那就是堂岛社长从头到尾都在保护我,而我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愤怒、懊恼和耻辱令我握紧拳头,我无意识地骂道:



「混帐!」



社长对我这句话会怎么想呢?他只是平静地说:



「我知道你很不服气。这根本是在找碴……其实新田老师去年还没有这么严重。」



原来那家伙叫作新田啊。



社长没有放慢脚步,继续说道:



「他本来就是个严格的老师,不过他刚才的表现已经有点歇斯底里了。可能是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才导致他情绪不稳定,我们只是扫到了台风尾。」



「所谓的『一些事』跟我们有关吗?」



社长瞄了我一眼。



「不是的,是新田老师的私生活。听说他离婚了。」



我已经上学上了十年,但我从来没有关心过老师的婚姻生活。老师说的话就像上天的旨意,我想都没想过老师也会有自己的问题。



社长依然板著脸。



我又骂了一次「混帐」,这是只是默默地在心里说著。



到了楼梯边,我是要上楼,而社长是要下楼。我们停下来说了最后几句话。



「瓜野,下一期就揭开谜底吧。」



「啊?」



「你是怎么猜到下一个纵火地点的,把过程详细地写出来。如果专栏的空间不够,我会再腾出版面给你。」



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根本没听懂社长在说什么。



「可是……」



我正想开口。



「你想说修改版面得在编辑会议经过大家同意吗?」



「不是啦……」



我把正要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因为我觉得现在还不该告诉社长。



结果我说的是另一件事。



「可是,你刚才不是答应新田老师说不会再写吗?」



社长还是一脸正经的表情。



「没有吧。」



「你明明说了。」



「我说的是『不会写出没有证据的报导』,所以只要有证据就行了。想让新田闭嘴的话,就只能这样做了。」



我呆呆地张著嘴,什么都说不出来。社长说的一点都没错,但他不像是会玩弄诡辩。他一点都不像这种人。



堂岛社长一副事情已经解决的样子,就要转身下楼。我能说的只有:



「真的可以写吗?」



这个问题很没意义,社长都已经叫我写了。堂岛社长转过头来,表情变得缓和了一些。



「没问题的……谁管他是刚离婚还是怎样,刚才的事也让我很火大。」



看著社长的背影,我咬紧牙关。



又一阵懊恼涌上心头。







听到社长叫我「揭开谜底」时,我会那样犹豫不决是有理由的。



几天后,我找冰谷商量这件事,他一下子就看穿了我的想法。



「那样太可惜了,这个题材还可以写很久呢。」



现在是午休时间,我们正在吃午餐。我吃的是便利商店的便当,冰谷吃的是奶油面包。因为我嘴里塞满了鲑鱼,没办法开口,所以只是点头两次。



「既然学生指导部出面制止,那就没办法了。否则本来应该可以再写三、 四个月吧。」



说得一点都没错。我又用力地点头。



昨天校刊社召开了临时编辑会议,堂岛社长的提案通过了,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版面,有四分之一页。能让重要的「欢迎新生特辑」缩减版面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不过这都是为了让纵火案追踪报导拉下终幕。



我终于把鲑鱼吞下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里村到处宣传,那篇报导获得了很大的回响。你相信吗?还有人放学后跑来印刷准备室说『我的报纸不见了,如果还有多的,可不可以再拿一份?』,而且已经来了三个人耶。」



「印刷准备室?」



「你看,之前根本没人知道校刊社把印刷准备室当成社办使用,结果专栏才出了两期就变得众所皆知了。我本来还打算尽可能地延续这个题材呢。」



我一边叉起芋头,一边叹著气说。



冰谷似乎陷入了沉思。无论冰谷再怎么神通广大,这次要对付的可是学生指导部,太难缠了。



「能不能乾脆不管学生指导部的命令呢?如果校刊社的社长更强硬一点的话……」



我有点犹豫,可是就算我把堂岛社长想得再差,也不能把他当时的表现形容为胆小。但要帮他说话又让我很不爽……



「没有啦,社长已经很努力地反抗了。我怎么看都觉得新田不正常,社长面对那种人还能争取到最后一次机会已经很有胆识了,要再争取更多就不可能了。」



「那你打算真的照他说的『揭开谜底』吗?太可惜了啦。若是放著不管,就算再过一年也不会有谁发现的。连我刚听到的时候都觉得你只是在胡说八道。」



的确,跟冰谷出去调查的那一天,他还嘲笑了我在看到消防车从车站前开过时想到的点子,但是因为后来的事件,尤其是我把能证明这论点的影印资料给他之后,他就相信我的看法了。



「如果写出来,那你就得放弃纵火案的新闻了。」



「那也没办法啊。」



我喝了一口茶,稍微休息一下。



如果揭露了校刊社、瓜野高彦为何猜得到纵火地点,《船户月报》就会失去卖点,关于这次连续纵火案的报导也不会再有人看了。



「真叫人无法接受。」



冰谷十分感慨,然后他突然盯著我的眼睛。



「瓜野,光是这样你还不能满意吧?你不是说要把名字留在船高的历史吗?很抱歉,按照现在这种情况你是不可能留名青史的。我很不满意,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呢。」



「的确是这样没错。」



「跟你想的一样,纵火的规模确实越来越大了。」



这次我毫无抵抗地点头。



不需要拿出资料夹,我已经把所有纵火案的资料牢记在脑袋里了。



十月 叶前 堆放在空地上的草



十一月 西森 儿童公园的垃圾桶



十二月 小指 建材堆放处的废木材



一月 茜边 弃置的车辆



二月 津野 弃置的车辆



三月 日出町 公车站的长椅



一开始被烧的只是垃圾或垃圾桶,但这个月被烧的长椅却是实用的物品。



毫无疑问,凶手是有计划地逐渐扩大犯罪规模。也就是说……



接下来的话我实在说不出口,冰谷却不以为意地帮我说出来了:



「纵火案会变得更严重,你的存在也会变得更重要。」



的确,这件事或许会演变成高中校刊社对抗凶恶罪犯的局面。我不好直接了当地说自己期待看到这种局面,但这样对我确实比较有利。



不过我已经无计可施了,下个月的《船户月报》是「欢迎新生特辑」,光是「揭开谜底」都有可能惹毛新田,如果我大剌剌地公然反抗他,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我希望是以船高学生的身分留名在船高的历史,若是搞到被退学就糟了。



我说出了自己都觉得空虚的安慰之词:



「说不定我还能找到更精彩的题材,到时就会觉得连续纵火案只不过是个小新闻。」



冰谷耸著肩说:



「你不是认真的吧?」



是啦,我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



吃了最后一个奶油面包,冰谷小小地伸了个懒腰。



「呼……搞不好会出现大翻盘呢。瓜野,我要给你一个忠告,你听好了。」



虽然他嘴上这样说,但他自己的态度也没有很认真。罢了,我抬了抬下巴,要他说下去。



冰谷的「忠告」听起来很像预言。



「你可以写两份报导,一个就照你们社长说的『揭开谜底』,另一个则是整理到目前为止的所有事情经过,最后再预测下一次的地点。让新生了解详细的事情经过,他们就会更加期待。你要事先准备好,免得要临时更换却赶不上。」



冰谷的意思是要我做一份「总集篇」。也就是说,他要我先为以后的事做好准备。可是明明已经没有「以后」了。



「……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能刊登出来当然很好,但我觉得铁定不可能。」



「所以我才说是大翻盘嘛。不用想太多,你就当成占卜随便听听吧。」



这是什么意思?我实在猜不透。虽然我很不甘心,但我有时真的无法理解冰谷的脑袋在想什么。



如果我叫他解释,他会乖乖地解释吗?我正在思索时,突然有个开朗的声音说:



「唷,名侦探在开作战会议啊?」



是里村。



「不是名侦探,而是新闻记者。」



「那也挺帅的。」



我没把她的调侃放在心上,剩下的午休时间都用来专心吃便当。







接著到了春假。



我和小佐内在假日出去约会了。



我不知道小佐内家里的情况,她从没提过自己的家人,我只知道她的家境似乎还不错。我跟小佐内很少在假日见面,不过我每次看到她的便服打扮都差很多。今天她穿的是清爽的白衬衫黑领带,看起来挺帅气的。如果她再高个二十公分,说不定还会显得英姿焕发。



不只是见面次数少,我也不太清楚小佐内的喜好。不管我带她去哪里,她好像都很愉快,可是无论我们去哪里,她都不会由衷地感到开心。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她露出那无价的笑容呢?就像在「Earl Grey 2」吃提拉米苏一样,或是在「塔利欧」吃法式烤布蕾一样开心。我不知该怎么选,结果最后还是决定看电影。



这部电影的宣传说得像是爱情故事,结果却是夸大不实的广告。前半部确实是甜蜜蜜的故事,说的是一位情窦初开的青年和楚楚可怜的不幸女演员,这段有如惊涛骇浪般的恋情演到一半却变了模样。女演员的身边接连不断地发生意外,一开始看起来好像是「歌剧魅影」之类的跟踪狂搞出来的。



我在灯光熄灭的电影院里偷偷观察身旁的小佐内的表情。那柔弱的女演员原来是诈领保险金的惯犯,纯情的青年一步步地被逼得走投无路,还背上无妄的罪名,身边甚至莫名其妙地出现了自杀的工具。他想要相信女演员,但她打来的一通电话却令他如同落入冰窖。



我小时候好像听过类似的童话故事。本来想看爱情电影,结果却不小心选到了「蓝胡子」。都是宣传海报骗了我。电影的结局真是令人不舒服……



电影结束,灯光亮起,我就感觉到一阵尴尬的气氛。来看这部电影的情侣不只我们两个,到处都传出了类似嘘声的呻吟,还有人低声地争吵。



我也立刻向小佐内道歉,说我不知道这竟然是如此令人反感的惊悚电影,但小佐内却摇头说:



「没关系,我看得很愉快。」



……我最近经常在想,我对这位看起来比我更年幼的学姊是不是太过小心翼翼了?我的确很想让她开心,但我是不是太渴望讨好她了?我甚至会想,我对她客气得连她的手都不敢摸,是不是偶尔也该强硬一点?



我一边寻思,一边跟著她走进咖啡厅。她突然开口问我。



「怎么了?我的脸上沾到奶油了吗?」



我此时才发现,我一直盯著小佐内的脸看。



这家店叫「樱庵」,位于住商混合大楼的一楼,稍微偏离木良市的主要干道。大楼的外观很老旧,但店里是清一色的高雅日式装潢,菜单上还有抹茶和樱花麻糬。小佐内似乎对这间店也很熟悉,不看菜单就流畅地点了「我要双球冰淇淋,黑芝麻和豆浆口味。饮料要咖啡」,想了一下又说「请帮我洒上黄豆粉」。



我还是只点了咖啡。电影票已经让我花光了零用钱,我得认真考虑去打工了。我思考著这些事时,小佐内喃喃说著:



「打工……」



我吓了一跳。是不是我把想法都表现在脸上了?看到我露出狼狈的表情,小佐内诧异地问道:



「怎么了?」



「呃,没有啦。你说打工?」



「啊,嗯。你没听到吗?」



她移开了视线。



「那个女服务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她偷偷地在这里打工。」



小佐内说的应该是在后面几桌帮人点餐的女生吧。我听见她温和地说著「我再重复一次您的餐点」。她的外表很成熟,不说的话我还真看不出她是高中生。



「现在是春假,而且她应该有得到许可吧。」



「学校不可能答应让学生在闹区的咖啡厅打工啦。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要做。」



如果小佐内来当女服务生,看起来一定很像学校来做社会体验实习。



这个就先不管了。



「偷偷打工的人多的是。」



「或许吧。我自己是做不到啦。不过我有朋友在书店打工。」



「那你干么这么在意?」



小佐内又瞄了那个女服务生一眼,然后稍微噘起嘴。



「……我觉得她的妆容和制服都很怪嘛……」



我的咖啡先来了,但我还是等小佐内的那份送上来。



之后送来的是像漆器般的黑木汤匙,红色方盘上面盛著黑白两色的冰淇淋。小佐内第一匙先挖黑色的冰淇淋,舔了一下,然后她含著汤匙,露出微笑。



「黑芝麻口味的冰淇淋并不罕见。」



她灵活地操纵著汤匙。



「可是芝麻的味道如果太重就不好吃了。我也不喜欢芝麻的皮碰到舌头的触感。就算口感很好,如果芝麻和牛奶的风味不协调也会毁掉冰淇淋。不过这间店的调配太完美了,这是我从出生到现在吃过最好吃的黑芝麻冰淇淋。」



仔细想想,我们聊天的时候总是我在说话,小佐内只是一边用汤匙挖著甜点,一边附和著「这样啊」、「真的吗?」而已。她会积极参与的话题只有甜点吗?



我对甜点没兴趣,但我很想跟她畅快地聊天,所以努力地找话题。



「你还真喜欢甜点。」



「咦?」



轮流挖著白色和黑色冰淇淋的小佐内猛然抬头。



「我说,你真的很喜欢冰淇淋和蛋糕这些东西呢。」



「……呃,嗯。」



小佐内有点愕然,彷佛听到别人跟她说「你真的是人类呢」。她马上又把视线拉回盘子上。



「喜欢。」



「不是『不讨厌』?」



「嗯,喜欢。」



「为什么呢?」



「为什么……」



小佐内停下了汤匙。我还以为这个话题太无聊,让她受不了,但她想了片刻,明确地回答说:



「因为不用杀掉任何生命。不用杀牛就能挤出牛奶,不用杀鸡就能拿到鸡蛋。」



她的眼神冰冷得出乎我的意料。



小佐内再次动起汤匙,把最后一勺黑色冰淇淋送进口中。



「开玩笑的。」



她说。



「我喜欢吃甜的东西。只是因为这样。」



「什么嘛……」



我忍不住叹气。我一点都不理解她的玩笑话。真不想再这样被她牵著鼻子走了。



「瓜野,你不喜欢吃甜点吗?」



「不好说。」



我跟小佐内去咖啡厅从来不叫甜点是因为没钱,如果要说喜欢还是讨厌嘛……



「不喜欢也不讨厌吧。」



「你不吃甜点吗?」



「很少。啊,不对……」



我想起了一件事。我和小佐内总算有话题可以聊了,这令我松了一口气,我先喝一口咖啡润润喉。



「……前阵子我爸带了甜点回来,说是人家送的。那个很好吃耶。叫什么呢?是栗子做的……」



「糖渍栗子(Marron glacé)?」



「喔喔,对,就是那个。」



小佐内把白色冰淇淋也扫光了,她呼了一口气,慢慢啜饮著咖啡。她大概很怕烫吧。



咖啡似乎还很烫。小佐内死心地放下杯子,用一副向往的神情说:



「糖渍栗子啊……如果现在是秋天,这间店还会供应栗金饨呢。那个也很好吃。到了栗子的季节再来吧。」



「好啊,一定要再来。」



「瓜野,你知道糖渍栗子是怎么做的吗?」



「不知道……」



小佐内应该不是觉得我知道才问的。



「糖渍栗子的做法是先把栗子煮熟、剥皮、浸泡在糖浆里,这么一来栗子的表面就会裹上一层砂糖的薄膜。」



「喔喔,是这样做的啊?」



但是小佐内摇摇头。



「不是,这样只能处理到表面。」



「光是这样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接下来要把栗子浸泡在更浓的糖浆里,这样砂糖的薄膜外面会再裹上一层砂糖的薄膜,然后浸泡在更浓的糖浆里,又再裹上一层糖膜,然后又泡进更浓的糖浆……就这样一再重复。」



小佐内用双手捧著咖啡杯,像是在保护重要的宝物,她的眼睛望向桌子上方,但她好像没有注视任何东西。



「甜滋滋的外衣又加上外衣,一层一层地穿上去。在这个过程中,栗子本身也会渐渐变得像糖果一样甜。栗子其实没有那么甜,甜的只有外面的糖衣,但是外在和本质却调换了。不知不觉中,手段变成了目的……我很喜欢糖渍栗子,因为这样感觉很可爱。」



我想不出适合的回应。小佐内把漆器风格的汤匙对著我。



「此外,你就像是我的糖浆。」



小佐内专注地盯著我的脸,但她随即移开视线,拿出手机看时间。小佐内平时没有在戴手表。然后她从自己的包包里拿出一张纸。



「这个给你。这事很快就会传开了。」



那是一张报纸,今天的早报。我已经看过了。



但是小佐内放在桌上的只是早报的一小部分,那是教职员调动的清单。我突然发现,现在是学年末,正是调动的时期。



我拿起报纸之后,小佐内就抓起帐单。



「对不起,瓜野,我等一下还有事,要先回去了。这次就让我请客吧。今天看电影很开心,下次再一起去看吧。还有……」



即使她站起来,还是和坐在椅子上的我差不多高。



「别再淘气了,什么都不做才是最好的。」



「啊……?」



在我理解小佐内说的话之前,她就转身到柜台结帐,离开了咖啡厅。我想追都来不及。



我都还没牵到她的手,本来还很期待今天能发展到什么程度。难道是我表现得太明显,她才会突然逃走吗?



我一边如此思索,一边拿起小佐内留下的报纸,立刻看到有一行字用萤光笔做了记号。



我并没有心不在焉,但是看到那行字真是令我大吃一惊。



水上高等学校 新田高义(船户高等学校)



那个学生指导部的老师被调走了。



冰谷说的大翻盘就是指这件事吗?我突然发现,他的预言真的实现了。



2



进入春假的几天后,我在风和日丽之中走出家门。



我和仲丸同学已经约会过几次了呢?仔细算应该算得出来,不过没有这个必要,只要知道「很多次」就够了。很多次的约会!很多次的黄昏!还有很多次的星空!不久前还是冬天,所以我们看星空的次数其实不多。这只是一种修辞。冬天的夜晚是非常冷的。



正如无限加一还是无限,我们今天的约会也成了「很多次」的其中一次。外面挺暖和的,或许穿短袖也没问题,但我还是穿了长袖衬衫,还加上夹克。感觉有点热,不过这样比较好,因为春天的夜晚还是满冷的。



我们约会的主要目的就是见面,说得极端一点,其实不需要目的地,不过这么一来就只是在路上到处闲晃,所以还是要先想好地方。今天是依照仲丸同学的期望去看展览,我们要看的是色彩缤纷的版画。



站前有停车场可以用,所以我今天是骑脚踏车。虽然今天天气温暖,不需要戴手套,若要骑脚踏车就不一样了。



上次因为挤公车而吃尽苦头,但今天完全不用担心。我轻松地骑到车站,付了一百圆停车费以后就去约定的地点,但仲丸同学还没来。我心想原来我早到了,呆呆地望著站前的喷水池,大概发呆了十分钟,就看见仲丸同学朝我走来。她穿的樱花色针织外套很有格调,这让平时看起来像个「爱玩的女高中生」的她显得格外清爽。



「等很久了吗?」



「不会。」



简单的几句寒暄以后,仲丸同学看著手表说:



「那我们走吧。」



她率先迈出步伐。



我们要去的展览地点位于站前大楼的最上层。进入电梯后,要去相同目的地的人们挤满了狭小的空间,过了一下子,电梯门横向滑开,在白到发亮的楼层之中,身穿红衣的女接待员说著「欢迎莅临参观」。



我对展览内容没什么特别的感想,看到海豚就觉得「是海豚耶」,看到鲸鱼就觉得「是鲸鱼耶」。我突然想到,我以前因为某些理由而看过高桥由一的画册《鲑》,那时也只觉得「这是鲑鱼耶」。有些人把鲑读作「sake」,有些人把鲑读作「syake」,两者究竟有什么差别?我不觉得这只是口音的差别。会不会是方言呢?



我突然注意到,仲丸同学好像也对展览没什么兴趣。其实看版画本来就只是约会的藉口,没兴趣也无所谓……我毕竟同意了她的邀约,所以还是问一句:



「你喜欢这种画吗?」



仲丸同学歪著头说:



「唔……我喜欢的应该是拼图吧。」



我没想到仲丸同学竟然有玩拼图的兴趣。以我的偏见来看,她比较像是看到别人在玩拼图就会说「干么玩这种无聊东西!」而掀了桌子的那种人。真是太失礼了,我不该以貌取人的。



我正在这么想的时候……



「我哥哥很爱玩,我只是负责搞破坏的。」



看来我的偏见一点都没错。



二十分钟以后,我们两人都腻了……不,是满足了,慢慢地走回去搭电梯。有个像是工作人员的男性频频打量著我们,但我们怎么看都只是平凡的小市民高中生,所以他并没有叫住我们。



我走出大楼,在春天的阳光下伸著懒腰。



「现在怎么办?」



还有很多时间。



「要不要再去哪里?」



「喔喔,这样的话……」



我想到了一些选项。



「……这里离『樱庵』很近,那是一间装潢得很优雅的日式甜点店。虽然『berry berry』更近,但椅子不太好坐。」



仲丸同学听了不知为何变了脸色,她不高兴地转开脸。



「小鸠,你的迟钝是怎么回事啊?你看起来明明不像个迟钝的人,但你有时真的很迟钝。」



我是不是说了什么话惹她不开心?



「你不喜欢日式风格吗?」



「不是这样啦。」



仲丸同学直勾勾地盯著我的眼睛,可能只看得到困惑吧。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你还不懂吗?小鸠,你未免太了解这些店了吧,哪里有好吃的甜点都知道。」



「喔,嗯,的确是。」



我点头回答,她用食指戳向我的胸前。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么清楚?」



「……喔喔。」



原来是这样啊。



我会知道这么多蛋糕店,全都是小佐内同学告诉我的。



「懂了吗?你每次说哪间店好吃的时候,前女友的身影就会浮现。这样很不好喔。」



我抓抓头。的确是这样没错,我无法辨解。



仲丸同学又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们散散步吧,难得天气这么好。」



我正想漫无目的地走一走,只要仲丸同学能接受就好了。



于是我们两人一起在木良市的主要道路三夜街漫步,走进铺著白色地砖的拱顶街道。



到了春假,就连平日白天都有很多人。除了穿樱花色的仲丸同学以外,还有柠檬黄的T恤、翡翠绿的衬衫、米白色的裤子,眼前出现了各种缤纷的颜色。由于商店街普遍不景气,木良市的主要街道有很多店家都拉下了铁门,不过今天天气变暖,路上还是挺热闹的。



走了好一阵子,仲丸同学开口说道: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但我还是很想问。」



「你是说甜点的事吗?其实我没有很爱吃甜点。」



「不是啦。」



她不高兴地回答。



「不是这样啦……去年我把你找出来的时候,老实说喔,小鸠,你那时已经知道我这个人了吗?」



我有点意外。那的确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虽然已经过了半年以上,但我还记得很清楚,那时我连仲丸同学的名字都不知道。



话虽如此,现在不是该发挥诚实美德的时机。



「我知道你是我的同学啊。」



「是啊。就这样?」



「唔……」



我努力在记忆中搜索其他能说的事,但是怎么想都想不出来。事实上真的没有,所以我也无可奈何。



「是啊,就这样。」



我自己也觉得这话听起来很无情,所以又加了一句:



「现在当然已经知道很多了。」



我的背突然被拍了一下。现在的我的确知道很多,譬如说,我知道仲丸同学比我想像的更害羞。



红灯亮起,我们停了下来,有几个人站在我们身边。仲丸同学有些顾忌地闭口不语,等到绿灯亮起、在「过去吧」的音乐声中过了马路、人群散开以后,她才继续问: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会接受一个陌生女生的告白?」



真的要问这个吗?



仲丸同学的语气很轻松,很符合边走边聊的气氛,但我只敢偷瞄她的侧脸,因为我觉得若是和她四目交会,对话就会变得很严肃。



她望著道路前方,表情如春天一般悠然和煦,所以我也轻松地回答:



「那是在放学后的教室里吧。跟你近距离相处谈话之后,我觉得你是个好女孩。」



「好女孩啊……」



她发出噗哧的笑声。



「你是信口胡诌的吧,小鸠。」



的确是胡诌的,若要诚实回答,应该是「因为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吧。我当然不能这样说。我的谎话越说越多了呢,没办法。



……我想她多半也是吧。只有我得说谎太不公平了,我得让仲丸同学也说些谎,这样才能平衡。虽然我不是真的想知道,还是刻意地问了:



「那我也想问一件过去的事……为什么你会向我告白?」



仲丸同学没有显露出半点惊慌,彷佛半年来一直在等我发问似地,她立刻回答:



「因为你的表情很怪。」



好说好说。我可没有练过变脸表演。



我们又到了下一个路口,这次刚好是绿灯,可以直接走过去。「过去吧」的愚蠢音乐响起。



「……很多男生都喜欢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慵懒应该比较帅吧。我本来以为你也是这样。你之前的女友是叫小佐内吗?你会跟她在一起应该也是妥协的结果吧。她还挺可爱的啦,但实在太朴素了。」



她对小佐内同学似乎有些误解。算了,不重要。



「但我后来发现你跟我想的不一样。你不会很随和,也不会太冷淡,看得出来防心很重,但又不像万年处男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我总觉得你的表情很怪,看不出来你的心里在想什么,刚好那时你跟女友分手了,我就乾脆告白看看。」



本来是想逼她说谎,但我的计画好像失败了。



我认为仲丸同学说的是实话,因为说这种谎话一点意义都没有。简单说,仲丸同学喜欢怪人,而我看起来就像个怪人?



不不不,怎么可能呢?我不由得露出僵硬的笑容……我还信心满满地以为自己是个融入人群的小市民,原来我伪装得那么差?



我战战兢兢地问道:



「你的朋友也觉得我很怪吗?」



仲丸同学睁大眼睛。



「咦?小鸠,你很在意这点吗?」



「当然在意啊,因为我没想过自己有那么怪。」



我不悦地噘嘴说道,仲丸同学一听就笑了。她开心地哈哈大笑。



我不明白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我只知道仲丸同学原来也挺特别的,这半年来我一直以为她也是小市民俱乐部的一员。



仲丸同学笑到都流泪了,她用手背擦擦脸,然后拍了拍我的背。



「别担心!会这样想的只有我啦。我问其他人『觉得小鸠有趣吗?』,大家都说『普通』。」



是吗?那就好。



刚才她的狂笑暗示著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三夜街都快走到底了,再走下去就会走到咖啡厅「CHACO」。我会知道那间店不是因为小佐内,而是因为堂岛健吾,但是考虑到刚才发生的情况,我最好不要再多嘴。虽然仲丸同学说我迟钝,但这种程度的顾虑我还是有的。



「要走到哪里?」



仲丸同学想了一下。



「经过Aqua Park,走到丸井百货吧。」



反正也没事,走到哪都可以。



有根柱子横跨在拱顶上方,上面竖著一座很大的机械钟。我不经意地看过去,机械钟的左右两旁正好有一排乐队人偶跑出来。我想要告诉仲丸同学,就拉拉她的袖子,指著上面说:



「你看。」



「啊……」



有的人偶拿著小喇叭,有的人偶脖子上挂著鼓。戴著三角帽的人偶们可能很老旧了,它们用僵硬的动作排成一列,开始欢乐地演奏音乐。这时正好是三点钟。



我听过这首曲子,但不知道曲名。虽然有人偶乐队,但声音听起来像音乐盒,只是音量大了些,可能连身边的人都听不见我说话,所以我们默默地从时钟下走过。



叮铃一声,最后的余音消失了。



店面之间的墙上贴著我们刚才看过的版画展的海报。仲丸同学瞄了那张海报一眼,然后说「对了」。



「我有跟你说过那件事吗?」



「哪件事?」



「我哥哥的房子遭了小偷。」



哎呀,那还真是糟糕。我只是个毫无长处的小市民,不过我在这方面或许能帮上一些忙。我在心中做好了仔细聆听的心理准备。



「应该没有吧。你说你哥哥,就是那个喜欢拼图的哥哥?」



「我没说过吗?嗯,对,就是他。」



我们两人放慢了脚步,这样比较好聊。



「我哥哥现在在横滨读大学,他住的地方我只去过一次,是一间很小的公寓,里面脏兮兮的。除了跟家里拿生活费之外,他也有在家庭餐厅打工,早上还要去送报纸,结果还是只能住在那样的房子。我一想到自己上大学也得住那种房子,就觉得好讨厌。我一定要住在二楼以上,还要有分离的卫浴设备。小鸠,你会上大学吗?」



「应该会吧。然后呢?」



「后来他不知道参加了什么奇怪社团的宿营,大概有三天不在家。好像是去新舄吧。他们从晚上开车出发,一路上轮流开车,开了一整晚。我也很想试试看耶,考了驾照之后再找朋友一起出去玩。啊,当然也会找你。



然后,他一回到家就发现玻璃窗破了。当然是从外面打破的。说是破了,其实只有一小块地方,该怎么说呢,破的地方只有用来上锁的窗扣附近。房间里满地都是书和CD之类的杂物,简直没办法走路,他立刻想到是遭小偷了。我哥哥很喜欢金属乐,他有一些很贵重的CD,所以非常担心,可是他太爱面子,在报警之前还先打扫了房间。」



打扫一下也无所谓吧,虽然这样可能会影响鉴识人员的工作。



我们离开拱顶街道,进入大楼之间的小巷。以前这里只是普通的后巷,但现在经过规划,弄得像是短短的观光步道。除了我们之外没有其他行人。



「哥哥觉得报警应该先搞清楚有什么东西被偷了,所以把整个房间翻了一遍,看看有什么不见了,结果却发现了一件事。小鸠,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想要确认损失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件事。



……这么说来只有一个可能。



「没有东西被偷。」



仲丸同学露出讶异的表情。



「你怎么知道?」



这点小事有什么好惊讶的?我轻轻地耸肩。



「没有东西被偷就好啦。」



「嗯,的确啦,是这样没错。」



「窗子破掉可能只是被什么东西打到,不见得是遭小偷。至于房间很乱,我有点不好意思说,那会不会是你哥哥自己搞的啊?」



听我这么一说,仲丸同学就笑了。她那种笑容就像在说「你当然会这样想」,有点刺激到我的自尊心。



「不是这样啦。」



「喔?」



「房间很乱的原因你说对了,确实是我哥哥自己搞的,但是有人进过他房间这一点铁定错不了,因为原本拉起的两层窗帘都打开了。就算窗户是被球之类的东西打破,窗帘也不会打开。」



真的吗?



的确,窗户被意外打破也不会使窗帘打开,但是不能光靠这点就断定「一定有人进过房间」。说不定是被风吹的,也可能是「有人本来打算进去,最后却没有进去」。



仲丸同学和我不一样,她不是个推论缜密的人。



可是我的推论也有可能被翻转,说不定仲丸同学已经知道确实有人进过她哥哥的房间,所以才会说得这么斩钉截铁。



也就是说,这件事已经完结了,结果都出来了。既然已经真相大白,这个谜题就没什么好挑战的了,她只是想要考考我吧。



……不,不是这样。我不能露出失望的表情。



我无奈地挤出笑容说:



「这样啊,那应该真的有人进过他的房间吧。」



我应该笑的。情侣就是喜欢说些无聊事。正如我所愿,小市民的假日不就是该做这种事吗?



「嗯。」



仲丸同学点点头。



「可是警察很过分耶,他们一听没有东西被偷就走了,只留下一句『如果发现异状再跟我们联络』。开什么玩笑嘛,就算没有东西被偷,但是玻璃明明被打破了,虽然有租屋保险,但保险额度是有限的,还是有一部分要自己掏腰包。你知道吗?玻璃其实很贵喔,我以前不小心打破过学校的窗户,结果要花好几万圆修理。好几万圆耶!」



「这样啊。」



或许可以反过来想。也就是说……



「还有喔……」



仲丸同学依然说个不停,如同蓄意扰乱我的思考。



她明明要说遭窃的事,却夹七夹八地扯了一大堆闲话,又是想要有独立卫浴的房间,又是想要考驾照开车旅行,又是以前打破过窗户,真是离题到没完没了。我又要听她讲话,又要负责整理事态,这样真的很辛苦耶。



好吧。依照我的想法,这件事只要靠著筛选资讯就能解决了。



「我哥哥觉得很沮丧,因为有人打破窗子进他房间却什么都没偷,那一定是存心找他麻烦,但他怎么想都想不到自己曾经跟谁结仇。虽然他是个散漫又冒失的家伙,但不像是会跟人结怨的人,所以我也觉得很奇怪。如果是我碰到这种事还比较合理。



因为窗子漏风,他乾脆整晚都开著窗子,过了一晚,他才想到一件不妙的事。小鸠,你知道是什么吗?」



发现自己房间有遭人入侵的迹象,但又没有东西被偷。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如果是我的话,应该会先拿起螺丝刀拆开插座的盖子检查看看。



「他担心被人装了窃听器?」



仲丸同学又皱起眉头,用怀疑的眼神看著我。



「嗯,我哥哥也是这样想的。」



她频频打量著我。我的脸上又没有沾到东西。或许是因为……



「……小鸠,我真的没有说过这件事吗?」



「我没听你说过。」



「是喔……」



她似乎还是难以释怀。我很想回答「就算没听过也猜得到这些事啦」,但我努力忍住了。



「算了,不管了。我哥哥房间的插座在一个很大的音响后面,要在里面偷装东西一定很麻烦。音响没有被搬动过的痕迹,所以他觉得不像是被人窃听或偷拍。天亮以后,他去找房屋仲介,却发现仲介先前去旅行了,昨天才刚回来,完全不知道这些事,所以他只谈了玻璃费用的事,中午刚过就回家了……你知道有谁在家等他吗?」



这次不太容易立刻回答。



她会特地这么问我,就代表她哥哥从仲介那里回来之后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物。仲丸同学刚才提过的人物不多,只有她哥哥、社团伙伴、警察、房屋仲介,或许也包括她自己。



要说令人意想不到、跟这个故事又有关联的人物……我只想得到一个。



「说不定是……」



「嗯。」



「真……」



应该是真凶吧。



我本来正想这样说,却临时踩了煞车。



仲丸同学已经对我起疑了,而且我每次都有问必答,一定让她觉得很不愉快,我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再对照经验就更清楚了。虽然我的脑袋知道这一点,却仍然没有铭记在心,说不定我真的像仲丸同学说的一样迟钝。



我现在若说出「正确答案」就错了。上高中以后的这两年小市民生活已经让我学会,小市民的对话从来不会「有问必答」。没有人教过我这些事,但我已经学会绝对不能事先猜到对方要说的话。



因此我又得说谎了。也就是……



「唔……真的猜不到耶。」



我只能这样说。



结果仲丸同学立刻眉开眼笑地说:



「猜不到吧!我告诉你喔……竟然是真凶喔!」



「哇塞,那真的会吓到。」



「就是啊!就是啊!」



仲丸同学似乎连脚步都雀跃起来了。她继续说:



「那人一直站在门口,所以我哥哥本来还以为他是来送货的,但看起来又不像,所以我哥哥就问他『你有什么事吗?』,那人竟然回答『你住在这里吗?不好意思,闯进你家的人是我』。哥哥吓了一大跳,虽然他平时很臭屁,事实上一点都不强悍,我想他一定吓坏了吧。」



那样的确很吓人。明明不想惹麻烦,麻烦却主动找上门,搞乱了人家平静的生活又跑掉了。譬如蛮横的抱怨,或是无理取闹的要求……所以古人才说小市民和君子一样不立危墙之下。



我们走出观光步道,经过大楼环绕的广场。这地方有个时髦的名字──「Aqua Park」,事实上只是普通的市民广场,只不过和观光步道一样花了大钱装潢,地上铺了红砖,中央还有个喷水池,池子中央有三座纯白的天使高举著喇叭。



「那个人感觉有些阴沉,话说回来,开朗的人也不会做出这种事吧。不过哥哥说那人不只是阴沉,看起来还有些神经质。神经质的人到底长得什么样啊?小鸠应该不算吧。我们班上是不是也有那种人?」



「……好像有吧。」



就算有,我也不记得名字,所以我什么都没说。不过她干么说得这么开心?



「或许就像土井那样?」



「土井吗……喔喔,对啊,他的确有这种感觉。」



我说出来以后才想到,仲丸同学说的土井可能是女生。算了,反正她也没注意到,应该无所谓吧。



「然后啊,因为那人说话说得扭扭捏捏,我哥哥听得有点火大,但他担心若是态度太凶对方可能会拿出菜刀,只能努力地耐住性子,冷静地向那个小偷,或是该说本来打算偷东西的人问道『为什么做这种事』。仔细想想,这种问题实在很没意义。那个小偷静静地盯著我哥哥,眼神中好像带有一丝恨意,然后他开始解释为什么要打破窗子闯进房间……他的理由真是出人意料。小鸠,你一定想不到。」



就是啊,我彷佛陷入五里雾中,什么都看不清,就连要猜都不知道该从何猜起!



我本来是要这样回答的,这样应该比较好。



但是一切的不幸都在此时落到我的头上。



Aqua Park的喷水池中央的三座天使像。水柱从它们的喇叭里面喷出,七彩光辉在水底闪闪发亮,我彷佛还能听见细微的乐声。



我是这样想的……虽然我想装蒜,但是看到天使吹喇叭,感觉就像进入了圣经默示录的世界。



因为这样,让我有些分心,小市民的节操也被那静谧的喇叭声给吹走了。我喃喃说道:



「大概是……」



我已经把资讯筛选清楚了。



仲丸同学的哥哥一个人住在公寓里。



她哥哥的房间又小又脏。



她哥哥的房间多半在一楼,而且是浴厕合一。



她哥哥参加了社团,在某一天的深夜出发前往新舄。



他三天后回家,发现玻璃窗破了。



房间里满地散落著书和CD,其中也包括很贵重的CD。



她哥哥喜欢金属乐。



她哥哥的房间里有一台很大的音响。



据他推测房间没有被人安装窃听器之类的机械。



修窗户的费用可以用公寓的保险支付。



真凶主动现身了。



此外……



仲丸同学很不客气地说她哥哥散漫又冒失。



她哥哥晚上会去家庭餐厅打工。



她哥哥早上会去送报纸。



房屋仲介前阵子去旅行了。



此外还有一个很大的提示。只要把这些线索合起来,答案就呼之欲出了。简单到根本不需要想。



「大概是要关音响吧。」



那个人不是为了偷东西。



但他一定得闯进房间。因为事态紧急,他没办法等到仲丸同学的哥哥回来。



我首先想到的是失火。如果她哥哥出门时家里还在烧开水,那就是紧急状况了,就算要打破窗户也得闯进去。可是窗帘关著,就算房间里在烧开水,外面也看不见,而且若真是如此,仲丸同学说的就不会是「有个奇怪小偷闯进来」的故事,而是「差一点发生火灾」的故事。



不是失火,但铁定有个重大理由让他非得闯进人家的房间不可。



从仲丸同学的话中听来,那人并非一副趾高气昂、要来讨人情的样子,所以应该也不是瓦斯泄漏触动警报之类的紧急状况。如果真是这样,那人何只不是小偷,根本是恩人,而仲丸同学也不会说出「奇怪小偷」的故事。



那会不会是水呢?或许她哥哥没关水龙头就去新舄了……可是她哥哥的房间应该在一楼,所以不会发生楼下漏水的情况。



想到这里,最可疑的就是声音了。她哥哥的房间发出巨大声响,直到深夜都没有停止,到了隔天还是一样吵,去敲门也没有人应门,想必是没人在家。若是这种情况,连我都忍不下去。



……她说哥哥的房间又小又脏,想必墙壁不会太厚。



此外,她哥哥晚上和早上都要打工,为了避免睡过头,他当然要设定morning call。是闹钟吗?还是手机的提醒音效?如果是这些就好了。



不过,音响的定时播放功能也可以当成闹钟。



「闹钟」和「音响的定时播放」最大的差别就是能选择的音乐种类,其次是「会不会自动停止」这一点。闹钟多半响一下就停了,但音响若是没有事先设定好,就得靠手动关闭才会停下来。



她哥哥是深夜出发的,如果他每天用来当成闹钟的音响自动播起金属乐,又没人去按停,就会咚兹咚兹地连续播放三天。听金属乐通常不会听得很小声,所以音量应该满大的。



那个「看起来很神经质」的人可以选择忍耐,也可以选择去找房屋仲介抗议、用正常手段进入他的房间,但他没办法忍耐整整三天,而仲介又去旅行了……就是因为这样才会破窗而入吧。真凶是同一间公寓的住客,他之所以采取这种强硬手段,可能是知道玻璃窗的修理费用大部分可以靠保险支付。



还有一个提示能支持我的推理,其实我的灵感就是从那里来的。



仲丸同学用一句「对了」开始了这个话题。当时出现在那里的是版画展的海报,或许她是看到版画而想起了喜欢拼图的哥哥。



此外,那个地方还发生了让我印象更深刻的事。



就是宏亮的音乐盒报时声。



我脱口回答的声音很小,但还没有小到会被喷水池的水声盖掉。



仲丸同学停下脚步,转头望著我,她的脸上明显浮现出怀疑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