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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星期五做了什么?(1 / 2)



1



我停下动作看着窗帘。



由于天气太闷热,窗户全都打开了,但窗帘完全静止不动。连一点微风都没有,空气凝滞不动,整间学校就像被封在玻璃箱里一样。



我对松仓说出这个比喻……



「这样啊,真不妙。快工作吧。」



他只是如此回答。



放学后的图书室十分安静。门外挂着「不开放」的牌子,里面当然是静悄悄的。



七月,期末考将近,学校进入了准备考试的时期,只有上午要上课。学生为了应考开始放半天假,因此活动和委员会活动都必须停止,意思就是要我们早点回家读书。



图书室是读书的地方,照理来说应该可以继续营运,现在正是需要用到图书室的时候,但是「图书室由图书委员会经营」的原则和「委员会活动停止」的原则加在一起,以致图书室不得不关闭。其实图书管理老师应当要做些什么的,但是那个人……该怎么说呢,感觉没什么干劲的样子。



在这准备考试的期间,我深刻地体认到,世事不是只靠着原则来运作的。虽然图书委员的活动停止了,图书室平日的业务并没有停止,即使挂出「不开放」的牌子还是会有人把书放进还书箱,要张贴的海报仍然陆续送来,新书也不断地进货。离考试结束还有两周,这些事也不能一直丢着不管,所以还是要时时有人来整理,而且图书管理老师完全不帮忙。



因为如此,我和松仓诗门只好自动且非法地留下来加班。



我们分工合作把归还的书放回书柜,然后由我来处理新购入的图书,就是要拆下书腰贴在蝴蝶页上,并且在书本的上下两端盖上图书室的藏书章。松仓负责处理布告栏,拿下过期的海报,贴上新海报。从海报上看来,市立博物馆正在举办矿石展。



书本的上方和下方称为「天」和「地」,盖在这里的藏书章就叫作「天地章」。盖章是细致的工作,尤其是薄薄的文库本更得小心谨慎。松仓脑袋虽好,手却很笨拙,因此他不加思索地把这份工作推给了我。



新进的图书有七本。我慢条斯理地盖着章。



「说到这个天地章……」



虽然刚才的话题被他敷衍过去,我还是不死心地闲聊。



「听起来真厉害,是盖在天地的印章呢。」



「是啊。」



「感觉好像可以维持世界的平衡。」



「是啊。」



「是不是应该拿去丢在火山里呢?」



「这样会破坏天地间的平衡吧。」



松仓头也不回,似乎很在意海报贴得不正。



图书室里还有另一个人。他叫植田登,是一年级的图书委员,戴着镜片很小的眼镜,不管委员会有什么工作他都会笑咪咪地做,但偶尔也有固执的一面。这时植田挂着一如往常的笑容,却用一副受不了的语气说:



「学长,你们平时都是一边工作一边说这种无聊事吗?」



我回答:



「是啊,还挺经常的。」



「你们开心就好了。」



松仓一听就歪着脑袋,调侃地笑着说:



「你这假公济私的人有什么立场批评我们这些勤奋工作的人啊?」



植田面前的桌上摆着笔记本和课本,手上拿着自动铅笔。这家伙其实是利用图书委员的身分跑来不开放的图书室用功准备考试。



「说得也是。对不起。」



植田乖乖地低头道歉,然后他趴在桌上,只抬起头来。



「是说学长你们都不用温习吗?」



「还有周末啊。」



我这么回答。



「我们比较聪明嘛。」



松仓是这么回答的。



「哇塞,真惹人厌。」



植田很刻意地皱起眉头。因为松仓说的是「我们」,让我觉得自己好像也很惹人厌。



「要说聪明……松仓比我更聪明。」



这句不太诚恳的解释引来了两人的白眼。



松仓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我和松仓都不是很用功,成绩却是名列前茅,虽然挤不进全校前几名,但至少不用担心补考和补习,我们也是因为这样才能悠闲地跑来做图书委员的工作。



我不清楚植田的成绩如何,毕竟我们年级不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是看他特地跑来关闭的图书室读书,似乎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我的成绩也不差啊。」



植田满不在乎地说,松仓立刻问道



「那你差的是什么地方?」



「环境吧。我和哥哥共享一个房间,所以空间很小,不容易专心。」



我认识植田的哥哥植田升,他和我们一样是二年级的,好几次因为夜晚在闹区游荡被辅导员逮到或是和外校的人打架而受到停学处分,所以他在校内还挺出名的。像他这种爱闹事的类型在我们学校很少见,我们一般学生也不见得多听话,但我们要做坏事的时候比较有技巧。有人给植田升取了个绰号叫「流氓小子」,多半是揶揄,可能也多少带有一些对他那股蛮劲的崇拜吧。



和那样的哥哥共享一个房间,自然无法专心读书了……这种想法或许只是我的偏见,搞不好他在家里是个好哥哥呢。不管怎么说……



「等我们的工作做完以后,这里就得关门咯。」



我如此强调。植田点点头,又继续看着笔记本。



接下来我们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我继续处理新书,松仓用大头钉钉住提醒学生在即将到来的暑假里注意水上活动安全的海报,植田则是默默地复习。



正如植田所说,我们平时都是一边工作一边扯些无聊的话题。图书室的宁静只维持了很短暂的时间,我注视着一本新书,开口打破了寂静。



「是《青鸟》耶。」



「什么?」



「梅特林克写的《青鸟》。这个月刚进货的新书。」



松仓很不擅长细腻的工作,他讨厌盖天地章,想必也不喜欢他现在正在做的贴海报工作。他停下动作,转过头来。



这本《青鸟》是堀口大学翻译的文库版。松仓认真地看着我手上的文库本,批评道:



「这个图书室竟然连《青鸟》都没有。」



「上个月也来了一本《东方见闻录》呢。很有名不代表图书室一定要有吧。」



「再怎么说也太怠惰了。难道从来没有人想过要在校庆时演出《青鸟》吗?」



我还真没想到他会在这时提起校庆。我摆好《青鸟》,先在天的部分盖章。



「或许有吧,但是那个人一定不会来图书室找,而是会去书店。」



「为什么?」



「因为觉得不在这里。」



我该说松仓不愧是松仓吗?他起先表现得有些不解,但很快就露出笑容。



「你是说找寻青鸟吧。」



「首先是去……什么地方?」



「不知道,我没看过。或许是掉进地洞不停地下坠吧。」



我也没看过,所以我们或许没资格抱怨图书室连梅特林克的《青鸟》都没有。我抬头一看,植田果然又对我们投以白眼。



松仓粗鲁地撕下已经过期的读书会海报,一边说道:



「我今天看到的鸟是绿色的。」



我还以为这是一句迂回的玩笑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松仓说的是真实发生的事。



「第四堂课时飞进来的。」



「飞进教室?」



「是啊。因为天气太热,有人开了窗子。」



外面又没有风,打开也不会比较凉。



「鸟飞进教室里,但我一点都不关心这件事,后来听到教室里乱哄哄的,我睁开眼睛一看,就吓了一大跳。」



「看到鸟了?」



「就在我的眼前。我虽然没有恶意……」



松仓摆出了一副苦瓜脸。



「怎么了?」



「我反射性地一手挥过去。我还以为野生动物不会那么容易被人打到……」



从他的语气听来,应该是命中目标了。



「你把鸟打下来了吗?」



松仓摇摇头。



「没有。我本来也这么以为,但是那只鸟又拍拍翅膀飞起来,飞到走廊去了。」



他说那只鸟是绿色的,这一带会出现的绿色野鸟多半是绿绣眼吧。那种鸟确实很接近青色,但是抓到也不会得到幸福。



「真残忍。」



植田诚实地说出感想,松仓刻意地耸耸肩膀说:



「我都说了我没有恶意嘛。好啦,这张再贴完,我的工作就结束了。我有点饿了,等一下也还有事,所以我要先走喔。」



松仓说完之后,贴上了最后一张海报。好巧不巧,那张刚好是野鸟观察会的海报。



松仓说的「肚子饿」是很可信的理由,我也打算快点结束工作,于是继续在《青鸟》的下方盖章。



2



过完周末,到了星期一,在缺乏万全准备、也称不上毫无准备的状态下,期末考开始了。我前一天睡得很饱,上学时神清气爽。



今天学校从一大早就不太平静。老师站在校舍门边催着我说「快点进去」,以前从来没发生过这种情况。一走进教室,我就看到写着考试时间的黑板前有几个人聚在一起说话,我经过他们身边时不自觉地竖起耳倾听。



「听说被偷了耶。」



结果听到了很耸动的词汇。我和那几位同学不算很要好,所以我并没有问他们「什么东西被偷了」,正在疑惑时,上课铃就响了。



考试本身没什么特别之处,第一天考的是现代国文、化学、伦理这三科,我考完之后觉得还挺有把握的。图书室的工作在上周五已经处理完了,所以考完以后没理由继续待在学校,我正想早点离开,就听见校内广播。



『二年六班植田升,请立刻来学生指导室。重复一次。二年六班植田升,请立刻来学生指导室。』



是植田的哥哥。



这时我还没把广播和早上的紧张气氛联想在一起,等到期末考第二天,也就是星期二的放学后,我才知道这两者有关联。



第二天考的科目是数学B(注5)、政治经济、古文。我发现自己写古文考卷时犯了粗心的错误,闷闷不乐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时,有同学叫着我说:



「堀川,你学弟来了喔。」



我沿着同学的视线望过去,看到植田登站在教室门口。植田和我对上视线就微微地点头,动作轻得像是呼吸时的微弱震动。



「突然跑来真是抱歉,我有事想跟学长商量,学长知不知道有什么地方说话比较不会被人听到?」



其实用不着问我,植田自己应该也很清楚什么地方最符合这个条件。在放学回家的学生之间,我们两人走向图书室。要进图书室当然需要钥匙,原则上图书室的钥匙在考试期间不能借出,但我们学校的图书管理老师没有那么一板一眼,我猜只要走进图书准备室跟他说要借钥匙,他就会二话不说地借给我们。



事实上,根本不需要借钥匙。图书室的门外挂着不开放的牌子,我试着拉一拉门扉,结果轻轻松松地就打开了。柜台里面有个男生望着我们,他叹气说道:



「……喔喔,是堀川啊。」



那是松仓。如果给其他学生看到就麻烦了,所以我进去之后立刻关上门。



「你在这里干么啊?」



「我正在想图书室通讯的专栏,总觉得在这里比较容易想到题材。」



「考试期间你还这么悠哉。」



松仓轮廓立体的脸庞浮现了笑容。



「是很悠哉。」



然后他望向植田。



「怎么啦,植田,又来读书吗?」



植田说过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谈话,但松仓已经先来了。我用眼神询问植田「没关系吗?」,植田点点头回答:



「我也希望松仓学长一起听。」



「怎么?有秘密吗?说说看。」



植田轻轻点头,开门见山地说



「好的。其实是我哥哥被怀疑偷了考卷。」



「那是七月六日的事,也就是上周五,有人偷偷溜进学校,把教职员室旁边的窗户打破了。你们知道这件事吗?」



我不知道,但松仓知道。



「好像是这样。」



「训导处的横濑老师说一定是有学生跑来偷考卷。」



我很想喊「等一下」,但我觉得应该先听他说完,所以又把话吞了回去。



「而且老师怀疑是我哥哥做的。你们也知道,我哥哥惹过很多事,如果他没办法解释清楚,说不定会被退学。偏偏在这么忙的时候……不,那个,总之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现在很烦恼。」



我终于忍不住了。



「等一下。」



「怎么了?」



我根本没办法认真地谈。我的语气里带着笑意。



「只是窗子被打破,老师怎么知道是学生来偷考卷?甚至认定是你哥哥做的?他的怀疑有什么根据吗?L



「我怎么会知道嘛。」



「冷静点,堀川。」



松仓在一旁制止我,他的脸上也带着些许笑意。



「那可是横濑耶,会这样想也是应该的,只能当作是植田的哥哥运气不好。」



「我听过这个老师的名字,但我没跟他接触过。他是怎样的人啊?」



松仓遥望着远方说:



「应该说是……名侦探吧。」



什么玩意儿?



「每次学校里出了事,横濑就会立刻指出一个学生的名字。我在九年义务教育和高中的这一年多看过很多老师,但从来没有看过像他那种人。」



那他还真是不简单。我从来没去过训导处,所以也不知道有这样的老师。



松仓又补了一句:



「但有个小问题,他的控诉都毫无根据。」



「这是大问题吧?」



「他觉得那些学生被怀疑是他们自己的错,谁叫他们平日素行不良,如果学生拿不出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就表示事情是他们干的……所以一旦被他盯上就玩完了。」



这算哪门子的名侦探?根本是异端审判官吧。植田在一旁频频点头。



「差不多就是这样。」



「……你也被叫去问话了吗?」



「是的。他一口咬定说我们学校里会做这种事的只有我哥哥,叫我坦白说出来,我想要解释,他就大吼『少骗人了』。」



虽然知道抱怨无用,我还是忍不住喃喃说道



「这个人可能不太适合当老师。」



坐在柜台里的松仓耸肩说:



「总比当法官好吧。不过如果他哪天被停职,从学校里消失,我也不觉得奇怪。我们学校的教务主任很精明,不可能没注意到横濑有问题。」



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拿横濑老师没办法。植田找我们商量,该不会是要向横濑报复吧?松仓把身体靠在椅背上,椅子发出轧轧的声响。



「也就是说,你哥哥被横濑怀疑,而你也被盯上了。我是很同情你们啦,但是你来找我们到底是要我们做什么?」



「嗯。」



植田的脸上浮现出了斗志。



「我不是怀疑我哥哥,但我也觉得有些事不太对劲,周五晚上哥哥什么都没说就出门了,到了晚上十点才回来。」



「他晚上出去夜游也不是稀罕的事吧?」



「话是这样说啦……但是哥哥没有告诉横濑老师那天晚上他做了什么事,也没有对家人解释。」



喔?



「我跟他说我很担心,叫他把那晚的情形说出来,但他只说他有证据,叫我不要担心,说完就出门了,今天早上才回家。哥哥不可能现在才开始担心考试成绩,但是依照他的个性,我很担心他可能看横濑老师不顺眼,就意气用事地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你就是因此无法专心准备考试?」



松仓插嘴问道。植田并没有露出不高兴的表情,点点头说:



「坦白说,确实是这样。我在想或许该找人商量看看,就想到了堀川学长,因为堀川学长很会照顾别人。」



植田转头看着我,恭敬地鞠躬。



「在考试期间来麻烦学长真的很抱歉,但是……能不能请学长帮我找出能证明我哥哥清白的证据呢?应该就在房间里,但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如果可以找到证据,在关键时刻就能帮哥哥解释了……」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用落寞的语气说:



「这样也可以让家人放心一点。我家人很担心,整天愁眉不展,因为觉得我哥哥好不容易进了高中,要是被退学就太可惜了。坦白说,比起无端怀疑我哥哥的横濑老师,不对家人解释半句的哥哥更让我生气。」



植田平时说话有些尖酸,但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如今他显然是一副不堪重负的模样。听完这些话,我不是不了解他的心情,只是……



「也就是说,你希望我们去搜你们的房间?」



「嗯,是啊……最直接的说法就是这样。」



植田有些迟疑,但还是承认了。我有点担心,不知道这样算不算犯法,但既然是家人要求的,应该没关系吧。



「交给我们吧,你也要在场喔。」



我强调地说,植田一听就猛然抬头。



「你愿意去吗?」



「没问题。现在吗?」



「那样是最好的。」



————————————————



(注5)日本高中二年级的选修课程,包括数列、向量、机率与统计。



3



考试在中午前就结束了,当然没有午餐时间。我们说好各自解决午餐,两点再到车站前集合。如果先回家再出来可能会来不及,所以我决定去车站前的立食蒿麦面店。



从学校到车站大约要走二十分钟。在前往车站的途中



「话说回来……」



我对走在身边的松仓说。



「我没想到你也会去。」



刚才植田提出请求时,松仓说自己也可以帮忙,植田听了当然很感激,但我却觉得很意外,因为松仓明明不喜欢被扯进这种莫名其妙的事。



松仓懒懒地直视着前方说:



「宝贝学弟都烦恼到没心情读书了,身为学长当然要尽量帮忙嘛。」



他这番话一听就很假,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响应。在红灯前停下来时,我又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对这些事了解多少?」



我的消息不太灵通,松仓应该也不太爱听同学讲闲话。果不其然……



「知道的不多。」



他如此回答。绿灯亮起,我们从停下来的车列前方悠哉地走过。松仓可能觉得自己回答得太简洁,走过斑马线之后又加了一句:



「窗户是周五晚上被打破的。保安公司听到警报就赶来了,但是没有发现凶手。」



「横濑认定考卷被偷只是出自直觉吗?」



「也不能这么说。你有去看过吗?被打破的是教职员室旁边的窗户。」



我思索着校舍的格局。教职员室在一楼,去我们教室的途中可以勉强看到,虽然角度有点斜,看不太清楚,但也不至于完全看不到。如果窗户破了,我还是有可能看到的。



不对,等一下,松仓说的不是「教职员室的窗户」,而是「教职员室旁边的窗户」。



「你所谓的旁边到底是哪里?」



「就是教职员室的走廊。现在贴着蓝色塑料布。」



原来如此。我去教室的途中会看到的是教职员室的窗户,而教职员室的走廊是在另一侧,我当然看不到。



「你知道得真详细。」



「我去看过了。」



没想到他这么喜欢凑热闹。我开始考虑明天考试结束后也要去看一看。



我们走在平日白天的街道上。车站前的拱廊商业街看不到几个路人,也听不到商店招揽客人的声音,感觉十分冷清。



暑假和寒假都是假日,即使平日走在街上也不会有特别的感觉,但考试期间走在街上不知为何却有些尴尬,感觉好像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说得更直接点,会觉得自己像是在逃课。或许是因为路上穿西装的男性和看似要去购物的主妇都用疑惑的眼神瞄着我们吧。



松仓虽然回答了我的问题,但他好像一直心不在焉,我猜他大概在想事情,就没有多问了。等我们走到能看见车站的地方,他喃喃说:



「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对。」



「什么事情?」



松仓皱着眉头说:



「我对偷考卷这件事有疑问。我不知道横濑当学生的年代是怎样,但现在应该没人会做这种事了吧?」



「嗯,是啊,感觉很老套。」



我随口附和着,但我又想到另一件事。



「不过植田的哥哥也满老套的吧,听说他是因抽烟、骑机车、打架而被停学的流氓小子。」



「的确。不过这不只是印象的问题。」



松仓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即使打破窗户溜进走廊,教职员室的门还是锁住了,我没听说门锁遭到破坏,事实上应该就是没有坏。就算开得了锁,他能找到考卷吗?」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如果是我闯进学校找考卷一定不知道该找哪里。不过……



「窗户被打破是事实,先不管动机是什么,我还真想不到学校里除了植田的哥哥以外还有谁会打破窗户。」



「说是这样说啦……可恶。」



松仓忿忿地骂道。他是因为打抱不平才这么生气吗?我也不是不理解他的心情啦。



松仓吐了一口气,像是要驱走某个念头,然后拍拍我的肩膀说:



「算了,先做好心理准备吧。我不知道植田的哥哥周五做了什么,但我不觉得我们能轻易找到他的不在场证明。」



真不像他会说的话。



「是没错啦。反正这就像是植田为了家人而尽其所能地努力、用来自我满足的仪式,我们适度地配合一下就好了。」



松仓睁大了眼睛。



「什么嘛,堀川,你的想法很成熟耶。」



「少年总有一天会变成大人的。」



「既然是大人,请学生吃个荞麦面也没问题吧。」



「别开玩笑了。」



依照约定,我们在两点和植田会合。植田仍然穿着制服,他可能也是吃外食,或者根本什么都没吃。



从车站到植田家要走十分钟左右,那是一栋两层楼的公寓,屋顶是褪色的粉红色,外墙是奶油色,室外的走廊设有扶手,扶手的白漆受到岁月的严重侵蚀,到处都有龟裂和锈迹。



「房子这么破旧真是抱歉。」



没必要为这种事道歉吧?



植田带我们到二楼角落的一户。他说「很狭窄喔」,或许是因为玄关摆了伞架,看起来确实很窄,地上已经摆了一双拖鞋,再加上我们三人的鞋子就没有剩余空间了。



「打扰了。」



我打了招呼,踏上木质地板。



每个家都有各自的味道,自己家的味道就算不好闻,还是能让人感到安心。植田家有着咖哩的味道,一闻就知道他们昨天的伙食是什么。



我四处张望。从玄关走进去第一个看到的是厨房,那里摆了餐具柜和餐桌,桌上放着电子锅和微波炉等电器,感觉非常拥挤。



就算厨房再怎么小,会因为几件生活家电就变得这么拥挤吗?我仔细观察,发现墙边摆着一件大型物品,上面盖着茶色的布,那东西的前后长度不长,但左右很宽,布罩下面露出踏板,要说是钢琴似乎小了点,八成是电子琴吧,而且我还看到没有插在插座上的电源线。



「直接去我的房间吧,请往这里。」



背对玄关,前方和左边各有一扇纸门,植田拉开左边的纸门,对我们招手。



房间约有三坪大,地上铺着榻榻米,两张附书架的书桌背靠背摆在房间中央。植田说和哥哥共享一个房间,果真是如此。我现在可以理解,难怪他会想要去图书室读书。



可能是因为房间中央摆着大型家具,所以房间显得特别窄。但我知道为什么要把书桌放在房间中央,因为高高的书架可以挡住视线,若是没有书桌挡在中间,植田和哥哥只要待在房间里就得一直看着对方,铁定让人很不自在。



除了书桌之外,还有一个小书柜,以及两个小衣箱。我稍微看了一下书柜里的书里面有《狮子、女巫、魔衣橱》、《说不完的故事》、《泰忒斯诞生》、《永恒战士:梅尼波内的艾尔瑞克》等,全都是奇幻小说,这是植田的兴趣吗?



角落的地上堆着棉被,像是植田用的那份很整齐,像是哥哥用的那份却很乱,两份都把枕头放在棉被上。墙上钉着吊钩,现在挂着一套学生制服。像是植田哥哥用的书桌旁边放着黑色书包,可见他已经回来过了。



当我正在观察时



「堀川,你比我想象得更厚脸皮呢。」



松仓突然说道。



「为什么这样说?」



松仓稍微转开视线,不自在地扭着脖子。仔细一看,他还没踏进房间。



「我知道我们是来搜房间的,但我还是不好意思随便走进别人的房间。」



如果这是植田哥哥专用的房间,我多半也不敢随便走进来,但这是植田兄弟俩共享的房间,既然植田请我们进来,我就没必要客气了。我只用简单的一句话总结了这些想法。



「来都来了。」



松仓苦笑着说.



「也是啦。」



他踏出一步,走进房间,然后转头问植田说



「你哥哥去哪了?我可不希望他看到我们在这里。」



植田的表情很冷静。



「哥哥去打工了,九点才会回来。」



「九点啊……现在是考试期间,他还这么晚回家?」



「他就是这种人嘛。」



松仓并不是在质疑植田,只是这种时候最好慎重一点。我也谨慎地问道:



「这是他自己说的吧?说不定还是会突然回来。」



植田有些不高兴了。



「他是在live house打工。我没有进去过,但我看过哥哥工作的样子,他那时在搬啤酒箱。」



松仓微笑着说:



「喔,live house啊。说不定我也看过。」



我没有去过那种地方,所以应该没看过吧。



这事就先不管了,植田是要请我们查出他哥哥上周五做了什么事,藉此证明他没有去学校。既然要找证据,就得先知道一件事。



「我们是要查什么时间的不在场证明?」



「喔,对,我正打算说呢。」



植田像是在回想,慢慢地说道:



「是周五的傍晚,最后一个老师离开学校是在七点左右。发现窗子破掉是在周六早上,听说是假日去工作的老师看到的。」



「这是你哥哥从横濑那里听来的吧?」



「是的。我不觉得他在说谎。」



我也不是在怀疑他,只不过是确认一下信息的来源。



松仓一脸不耐地说道:



「所以现在是怎样?我们得查他从周五晚上到隔天早上的不在场证明吗?太长了吧。」



「不是啦,他当晚十点就回家了,所以只有从七点到十点。」



植田轻轻摇了摇手。



「我还没说完呢。周六早上老师正在检查破掉的窗户时,有个附近的居民说看到了玻璃被打破时的情况。」



松仓的表情明显绷紧了。



「有人看到?」



「好像吧,听说是个子很高的男生做的。这也是横濑老师怀疑我哥哥的原因之一……」



三人同时陷入沉默。我们学校是男女合校,有一半的学生是男生,其中半数男生的身高高于平均值,光是现在在房间里的三个人,称不上「个子很高的男生」也只有植田一个。



我干咳两声转换气氛。



「喔……知道时间吗?」



植田松了口气似地点点头。



「是的,听说是晚上七点半左右。」



「唔……」



现在是七月上旬,白天比较长。我不太记得当天的情况,总之太阳下山的时刻应该是七点左右,所以七点半天都黑了。



「那真是太好了。既然知道事情是七点半发生的,要找不在场证明就简单多了。」



松仓一如往常地表现得不太乐观。



「不见得。如果不能多了解一些他周五晚上的行动,事情就难办了。关于他十点回家以前的事,你知道多少?」



植田点点头。



「我也正打算说。其实周五傍晚哥哥有打电话给我。」



「喔?」



「他说要晚一点回来。还有一件事让我很在意……他在跟我讲电话时,我听到他那边有电车的发车铃声。我记得那个旋律,那是北八王子市车站的铃声。后来他说要上车,就把电话挂了。」



我和松仓互看了一眼,同时间道



「几点?」



「我不记得详细时间。」



「他不是打电话到你的手机吗?」



「是啊……啊!」



植田看起来一副精明的样子,没想到还挺脱线的,他明明是用手机接电话,却忘了手机里会留下通话纪录。他急忙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呃……周五的十七点六分。」



多知道一个时刻真是太幸运了,不过我有一个疑问。



「你哥哥经常像这样打电话通知你回家时间吗?」



如果他只有上周五这样做,说不定有什么特别的用意。我怀着这种想法,但植田很干脆地回答:



「没有经常啦,因为我们都要分担家事,所以有事耽搁的时候都会互相通知。通常是传简讯,但有时也会直接打电话。」



这么说来,他打电话给弟弟并没有不寻常之处。



「我知道了。后来你哥哥有再联络你吗?」



「没有。」



「等一下。」



我从书包里拿出笔记本和自动铅笔。我撕下一张纸,在上面写字。



「所以情况应该是这样。」



七月六日(五)



十七点六分 植田升 从北八王子市车站打电话回来



十九点半 窗子被打破



二十二点 植田升回家



注意:从车站到学校要走二十分钟



之后可能还要再写很多东西,所以我在中间留了大片空白。周五只有上午有课,不需要考虑放学时间。



植田在看我的笔记时,松仓用自己的手机在查询某些事。他大概是查完了,只见他把手机收回口袋,指着我的自动铅笔,我把笔交给他,他在纸上加了两行字。



十七点六分 中央在上行发车



十九点一分 太阳下山



只知道中央线上行也不能确定他去的是哪一站,但我们至少知道有电车在符合通话纪录的时间发车,因此可以确定植田在电话里听到的发车铃声是真的。



「你知道你哥哥搭中央线上行电车可能会去哪里吗?」



松仓问道。植田歪着脑袋思考。



「他常常去新宿,也会去吉祥寺和高圆寺的live house……但我不知道详细位置。」



这事果然不容易。



我又问了一个问题。



「你说可以证明你哥哥清白的东西在家里,是什么理由让你觉得东西放在这个房间而不是其他房间?」



植田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