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7月16日,周四,晴。
走出招待所的大门,清晨的北京,就已经像一座正在加热的桑拿房了。
逐渐灼热的空气,黏稠地包裹着一切,柏油路面开始蒸腾起扭曲的波纹,知了的嘶鸣声浪一阵高过一阵,仿佛在用尽最后的生命力为盛夏呐喊。
深吸了一口这混杂着汽车尾气和城市尘埃的燥热空气,竟感到一丝奇异的归属感——这里,是我这一世奋斗的主战场。
来到“星海”,高军的办公室半开着门。
他像是一夜没睡的样子,桌上摊开着几份文件和一些港澳地区的娱乐报刊,空间里依然弥漫着一种初创公司特有的、混合着纸张、汗水和ambition的气息。
我没有贸然打扰,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看着他时而提笔写写画画,时而用手抠抠蓬乱的头发。清晨的光透过玻璃,如果忽略那呛鼻的烟气,也不失为一幅“丁达尔效应”的景致。
“小田总,回来了?”高军站起身,扯了扯那件皱皱的短袖衬衫,额角还有些细密的汗珠。
“一夜没睡?”我迎着他惺忪的眼睛摆摆手,“坐着说……”
顺势,也在那张略显老旧的办公桌前坐下,目光直接落在那些文件上,“要注意身体。”
高军没有直接作答,将一份整理好的数据报告推到我面前,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一切顺利,比我们预想的要快。”
他开始条理清晰地汇报:“赵律那边反馈,‘共荣’的注册按进度在推进……”略微顿了一下,接着说:“杨总那边,安排的小型音乐会,非常成功,算是续上了王斐提名新人奖的热度……”
我点了点头,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示意继续。
他继续说道:“接着这阵的东风,王斐的Ep《流光絮语》,通过‘原点音乐’和‘浪潮唱片’的渠道,在港澳地区的销量也开始攀升。”
他站起身,在身后的柜子前一阵鼓捣,给自己的茶杯里续上了热水又新泡了一杯,递给我后才继续道:“具体数据还没拿到,但电台反馈非常好。”说到这里,他抬眼看向我。
我接过茶杯,轻轻吹开漂浮在杯面的茶叶,浅浅喝了一口,没有说话。
高军接着说道:“香港商业电台、澳门绿邨电台都给了重点推荐,点播率在非主流粤语歌曲中排名靠前。几家主要的音乐杂志,《音乐一周》《唱片评鉴》都给了乐评,评价相当高。”他翻开一本杂志的复印件,推过来,“用的是‘空灵涤荡’、‘华语独立音乐惊喜之作’、‘颇具国际视野的编曲’这类字眼。”
我扫了一眼那些溢美之词,放下茶杯,没有对工作进行点评:“以后熬夜少喝绿茶,”然后看了看杯中一根根悬浮的嫩芽,“这茶虽好,但是性寒伤胃,聂老给了我一饼普洱,可以换换口味……”
高军咧嘴就是笑,也不说话,见我坐着不动,又换成眼神给我提示。
我故意不看他,继续端着杯子,晃着脑袋吹了吹杯子的热气。
高军看我没有反应,急了,扭头向半开的门外,扯开嗓门儿喊道:“小陈啊,快…快…快,去把小田总书柜中间那饼普洱拿来泡上……”
好家伙,原来早有预谋。
我这才放下杯子,接着话题:“即便王斐的销量没爆,但格调立住了。我们成功地把王斐和‘星海音乐’的品牌,打进了港澳最核心、最有话语权的音乐圈层和乐迷群体里。这比单纯卖出多少张唱片更有价值。”
“正是如此!”高军赞同道,身体微微前倾,“这些改变,再次证明了我们‘精品化’、‘口碑化’路线的可行性。而且,‘原点音乐’的负责人周生昨天特意打电话来,提出了一个新的合作意向。”
“哦?”我抬眼,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他们希望在今年秋天,邀请王斐去香港,在他们合作的一个小型Live house举办两场专场演出。他们认为,王斐的音乐和舞台感染力,非常适合现场的沉浸式体验,能够进一步巩固和提升她在港澳的人气。”高军说着,抽出一份传真件递给我,“这是初步的邀约和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