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室里人来人往,喧闹声像是隔着一层玻璃,传进耳朵里变得模糊不清。
尚青云取下护腕,在手里攥了一会儿,又慢慢套回手腕。
周雨经过她的储物柜,轻轻碰了碰她的肩:“圆圆,班车快发了。”
她低低应了一声,手上却没停,又一次打开球包,重新整理。
其实没什么可整理的,毛巾、水壶、备用拍,每样东西都在它们该在的位置。
但她就是不想起身,不想走出这扇门,不想踏上那辆开往训练馆的车。
昨天李隼又找她谈了一次。
办公室的窗帘垂着,光线有些沉。老人没开顶灯,就坐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望着她。
“尚青云,”他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不高,“你心里那根弦,到底绷在哪儿?”
她垂着眼,目光落在自己的运动鞋上。
鞋带系得一丝不苟,勒得脚背微微发麻。
“我没松劲。”她说。
“没松?”李隼轻轻哼了一声,“那上周队内赛,那个送到手边的机会球,为什么不敢上手?”
她没吭声,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蜷了蜷。
“该发力时收着,该侧身时犹豫,你告诉我,这不是松劲是什么?”李隼的声音沉了沉,“你从前的球,不是这么打的。”
她比谁都清楚。
从前的她,面对那样的球,想也不想就会侧身抢拉,出手果断,毫不留情。
可现在,站在球台前,看着那颗白色小球飞来,她脑子里会闪过很多东西。
脚踝深处隐约的酸胀,全运会决赛那个不敢发力的回球,网络上那些刺眼的评论,还有……那个印度酒店房间里,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影。
这些东西像无形的丝线,缠住了她的手腕,绊住了她的脚步。
她能看清落点,能判断旋转,身体却像被什么拖住了,动不了。
或者动了,却软绵绵的,使不上劲。
刘国梁也找她聊过。
就在总教练办公室,刘国梁没训她,反而笑呵呵的,给她倒了杯热茶。
“青云啊,”他说,“运动员这条路,从来都不是笔直的。有起有落,很正常。”
她捧着那杯滚烫的茶,指尖被焐得微微发红。
“你底子厚,技术都在,就是心里这道坎,得自己迈过去。”刘国梁看着她,“旁人说得再多,终究是旁人的。”
她点头,说:“我明白,刘指导。”
道理她都懂,清清楚楚。
可知道和做到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深渊。
身边的人都在往前走。
樊振东的状态越来越稳,一单位置越来越牢,比赛打得风生水起。
陈梦、朱雨玲她们也憋着一股劲,训练馆里每天都弥漫着一种紧绷的、向上的气息。
连尚明远,也渐渐打出了点名堂,偶尔在食堂碰见,都会神采飞扬地跟她分享又赢了哪个师兄。
只有她,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开始睡不着。
夜里躺在宿舍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黑暗里格外安静,只有几个舍友平稳的呼吸声。
脑子却停不下来,像失控的放映机,反复回放着白天的失误,那些不敢打的球,那些软绵绵的回球。
还有更早以前,青涩的她赢球后跳起来尖叫的画面,清晰得刺眼。
越睡不着越焦虑,越焦虑越睡不着,白天训练就更提不起精神,成了走不出的循环。
食堂里,她端着餐盘,习惯性地想往樊振东常坐的那个角落走。
脚步迈出去一半,又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