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有时候会故意沉到那个差点淹死她的池水底。
她想再看一次倒悬的雪松!
想捧住那一尾自松林中腾跃而出的银鱼!
她从水里出来,落进了山匪窝里,当了一个多月山匪娘子,然后被剿匪队救了又落到了牙行手里。
没有人找她,也没有人抓她,因为她明面上可不是府里的小姐,而是“嫡长子的通房丫鬟”。
她的嫡兄就非要往她身上安这么一个恶心的名头。
春兰成黑户了,牙人也烦她烦得紧。
这种人,最不好出手了。
她年纪大了,人家家里的丫鬟都是从小养的,那样才忠心,再说她丢了身子,哪家小姐敢要一个这样的女人当丫鬟啊?
当嬷嬷么?她是庶出也是个小姐,粗活没做过,礼教自九岁检测出灵根后就没再有人纠她了,自己都凑合,还教别人呢?
那一身皮子倒是有做妾的资本。
可跳舞弹琴那是半点不会!
买她不如买个漂亮点的农家女,好歹清白还老实,最重要的是便宜!
会读书写字?
有什么用?
你指望春兰能教孩子?春兰自己都是个半桶水呢!
倒是那山窝窝里出来的山民挺喜欢她的。
清不清白的他们不在意,他们都是共用一个老婆的,只要能生孩子就好,能读书写字那就直接供为仙女了!
春兰看着地上的七只山鸡跟两只野兔子摇了摇头,她对牙人说:“您给我两日,我将自己卖出去吧,定比您把我卖进山里的强。”
她把自己卖给了刚从勾栏里出来,打算找个偏远地,自己开一家勾栏院的吴丽娘。
“你会什么?”
春兰说:“我学得快,不怕苦。”
吴丽娘把自己的琵琶塞到了春兰怀里,她带着春兰一路往南走。
看数九寒冬,千山暮雪,冰封万里江,爆竹闹春,再看老树抽新枝,春风化雪,高墙上垂下的迎春,山脚两树桃花在青翠中点着粉。
指尖起了薄薄的茧子,春兰的琵琶弹得只能算合格。
吴丽娘笑她:“在我这是够用了,本想着若你能学得好就送你去芙蓉楼呢?”
“芙蓉楼?”春兰问。
吴丽娘望着那漆黑的山路道:“她那卖艺不卖身,只要有本事,不管什么身份她都敢收,她命好,得了仙人庇佑,能在有仙人居住的城里开楼。”
春兰喃喃道:“世界上真有仙人么?”
“有啊。”
吴丽娘姿色差了点,但盛在那张嘴能说,没努力成楼里能卖得出高价的姑娘,但是给这些厉害的姑娘们当过侍女。
她说御剑飞行一日千里,说他们的肆意,叹奇珍异宝,说喷火的狮子,说他们一个罗盘窥算天机。
那晚,春兰哭了好久。
我若出生在那样的家庭,是不是……
是不是也该如此?
灵根……
我的灵根到底为什么没了?
嫡兄……嫡兄你告诉我啊……
百花楼是春兰看着建起来的,许是因为她是随着吴丽娘一路南下的,吴丽娘对她多有放纵,夜里无事事春兰便去桃花镇最高的塔楼上坐着,她抱着琵琶一坐便是一宿,望到日出东升,天光大亮。
她拨了拨弦……
姨娘啊……姨娘……若是当年我没听你的,执意学了跳舞跟弹琴,是不是如今便会是不一样的际遇了?
至少是在那不用躺着伺弄人的芙蓉楼里。
又或者更好一些,像我的庶姐庶妹那样早就被送出去给他人做妾了,外嫁不随家,至少不用流放了不是?
有些东西再有天赋也是要从小学起的,琵琶跟跳舞,春兰学得都快,但是学得都不精……
诗书九岁时为了当“仙女”也被弃了,明明是颠沛流离的人儿,却没有能写得出词曲的灵气。
她只能找些落魄书生买些词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