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寻猛地合上笔记本,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要挣脱肋骨的束缚。那半个“凌”字和疑似血迹的污渍,像冰锥一样刺穿了他勉强维持的镇定。
他迅速将笔记本塞回抽屉最底层,用那些杂乱的旧贺卡和铅笔掩盖好,确保从外观上看不出任何翻动过的痕迹。做完这一切,他才感到一丝微弱的安全感,尽管他知道这很可能只是自欺欺人。
他站起身,走到书房的窗边,小心翼翼地撩开窗帘的一角,向外望去。
夜色深沉,光渊镇镇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路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街道上空无一人。远处的中心广场,音乐喷泉已经停止,只剩下几盏地灯勾勒出建筑的轮廓。一切都显得那么和平、安详。
然而,凌寻的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天空。没有看到那银灰色的“清洁工”,但他心中的警报并未解除。那个对准他窗口的微弱红光,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他过度紧张下的幻觉?
他放下窗帘,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笔记本里的信息碎片在他脑中疯狂碰撞、重组。
“他们不喜欢我们记录。”
这意味着监视者确实存在,并且会采取行动阻止信息的留存和传播。这本笔记本能留存下来,要么是极其幸运,要么……是一个陷阱?
“回响越来越频繁了。”
“回响”是什么?是指像他这样记忆出现“错误”的人?还是指这个封闭系统运行中出现的、无法完全抹除的故障或异常?比如……他梦中反复出现的南极海难?
“必须找到‘锚点’。”
“锚点”是关键!它是什么?一个地点?一个物品?还是某个人?是能稳定“回响”、对抗这种身份侵蚀的东西?还是……逃离这里的关键?
最后,是那个只写了一半的“凌”字。这是最让他心神震荡的。上一个观察者,是因为发现了“凌寻”存在的证据而遭遇不测的吗?还是说,那个观察者……就是他“之前”的某一次尝试?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
他不能待在这个书房里了。这里太容易让人联想到“记录”,很可能处于更严密的监控之下。
他走出书房,重新回到客厅。那份被强加的“家”的温馨感此刻看来无比虚伪和令人作呕。他需要更彻底地检查这个空间,寻找任何可能被忽略的细节,或者……监控设备。
他放轻脚步,像一头警惕的困兽,开始谨慎地检查客厅。手指划过家具的边缘,摸索着是否有异常的凸起或缝隙。他检查墙壁上的装饰画背后,抬起地毯的一角,甚至仔细查看了那些绿植的泥土。
一无所获。或者说,一切看起来都正常得过分。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了客厅角落的一个智能音箱上。那是“罗夏”记忆里用来听音乐、查询天气的普通设备,平时总是处于待机状态,顶部有一圈柔和的呼吸灯。
凌寻走近它,呼吸灯依旧平稳地亮着,显示设备正常。
他盯着那圈灯光,鬼使神差地,用一种极低的声音,几乎只是气声,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凌寻?”
没有任何语音回应。这是理所当然的,它没有被设定响应这个名字。
但是,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圈平稳的呼吸灯,极其短暂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急促闪烁了一下!
就像一个人的心跳,突然漏跳了一拍。
凌寻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凝固了。
它不是简单的音箱!
它一直在听!它不仅监听“罗夏”的指令,它可能监听这房子里的一切!而“凌寻”这个名字,是一个触发某种警报的敏感词!
几乎就在呼吸灯异常闪烁的同时,窗外,极高远的夜空中,一架原本匀速巡航的“清洁工”猛地改变了方向,无声地朝着白桦街7号俯冲而下,其腹部的传感器亮起了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冰冷的红光。
屋内的凌寻,对此仍一无所知。
但他感受到了那股骤然降临的、无形的压力。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起来。
他被注视着。
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他缓缓后退,远离那个看似无害的音箱,后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个“家”,就是一个装饰精美的监听室和展示柜。而他,是那个被观察的标本。
标本的任何异常举动,都会立刻引来“清洁工”。
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被拉长的橡胶,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张力。凌寻僵在原地,全身的感官却警报尖鸣,如同被无形的手指拨紧的琴弦。那音箱顶端的呼吸灯恢复了平稳的闪烁,但在他眼中,那柔和的光晕已变得无比刺眼,充满了冰冷的审视意味。
不能待在这里!
几乎是本能驱使,他猛地转身,不再试图掩饰动作,几步冲回书房。他目标明确——那个最底层的抽屉。他必须带走那本笔记!那是唯一的线索,是黑暗中唯一确认他不是彻底疯掉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