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柔,不用担心,这里是宣城淮南王府。”是端砚的声音,暗哑却沉稳有力,不复往日嬉笑态度。
“我的眼睛……”我摸着脸上的纱布,问。
“大夫说,你的眼睛,因为情绪波动,伤了肝脉,风火相煽,导致目疾。开了疏肝清火的药剂,内服外敷,只要好好休息数日,便可复明。那时,我再护你回京。”
“不,我不回京,我不要回京,”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宗谕,他在等着我,我还要呆在这里陪他说话……”
“宗谕死了……”端砚淡淡地说着。
“你,说什么?”他这一句,让我一下子放弃了所有挣扎,整个人重新栽倒在榻上。
宗谕死了。
我记得,那时候,隔着门,他跟我一边说着话,一边艰难喘息。后来,他说:“青儿,你能过来见我,能叫一声‘宗谕’,我……是真的很开心!”便再没有一丝声息。
是的,他真的死了。
我抑制不住嚎啕大哭,眼泪瞬间浸湿了纱布。
“筱柔,你哭不得,你的眼睛哭不得,”端砚急切地,伸手握住我的肩膀,摇晃着,劝说:“大夫说了,只要三日,你的眼睛便可以重见天日!”
“我哭不得?我竟然连哭都不得?”我啜泣着,低笑,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好吧,便听你的,我不哭。”
一旁,端砚听到这话,似乎愣住了,久久没有出声。
“我不哭了。如果我哭,眼睛便迟迟不得好,那样,叫我如何去送送宗谕呢?”说这句话时,我的声音虽然颤抖着,但心里面却渐渐冷静下来。
是的,我要尽快好起来。
我不想,宗谕一个人,走得那般孤独。
“筱柔……”端砚低低地唤我,心疼,紧张,或是不安,一一自声音中滑过。
他在担心什么?
我蹙了眉,伸手向前探去,低低出声,问:“怎么了?”
“恐怕,你送不了宗谕兄了……”他的声音不是很明朗。
“发生什么事了?”
“宗谕兄,已经,已经……”一双大手突然捉住了我仍在不停探索的手,紧紧握住。
我不由惊讶起来,反握住那双手,渐渐用力:“二哥怎么样了?”
端砚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愈发晦涩:“自你那日昏迷不醒,宗谕便被赶来的静慧师傅带离了疫馆……”
“静慧师傅?她怎么会来,她又凭什么带走宗谕?”
“筱柔,”端砚低低唤我,温热的鼻息就在我的脸旁:“静慧师傅,她就是……就是宗谕兄的生母……”
“呀?”静慧是宗谕的生母?一个是尊贵无匹的淮南王,一个是潜心静修的佛门子弟。这,实在难以想象。
我愣愣松开双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静慧,便是当年靖王府里的侧妃。而,送进宫的那个孩子,正是这个侧妃所出……”端砚的声音不高,低低的,可是,我却听得无比惊骇。
“你凭什么这么说?”联系到静慧对二哥的数次相救,我的心里一直便有疑惑,只是,此刻叫我接受这样大的一桩隐秘,却也是做不到的。
“静慧师傅身上,携带了当年靖王府的侧妃印……”
“这……”我颇有些无力地靠会身后的迎枕,心里终究是信的,只是,二哥的最后一程,我依然想要坚持:“可是,不管她是谁,都别想带走我二哥!”我的声音坚定生冷,紧握着的手心里,湿冷的一片。
“端砚,能帮我安排,让我见见那个静慧师傅吗?”我又说。
“好。”
见到静慧,已是三日之后。
端砚找的大夫不错,我的眼睛虽没有痊愈,却已经不影响视物。
静慧师傅依然是一身灰色长袍,布衣素履,清淡如水。她的神色,依然平静,只是,眼角凸显的皱纹,似可看出连日来的憔悴疲累。
这样的一个人,便是我心爱的二哥的生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