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旧继续生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带着春兰出门，买点漂亮衣裳，喝点茶，听点曲子，好不惬意。

如果没有遇到沈昭那就更好了。

她坐在梨园阁的二楼听着台子上的人唱着《窦娥冤》，凄凄惨惨，悲悲切切，“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台上窦娥的深深血泪，唱得底下的人心头发紧。

她喝着茶，独自倚窗坐着，听着伶人声声泣血，她面前摆着一壶热茶，几碟精致的小菜，她的指尖随着那悲戚的唱腔，轻轻的在桌面上点着拍子，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却冰冷刺骨的笑意。

叶家此刻怕已鸡飞狗跳，叶茂才守了这么多年的清誉，一朝毁于一旦，怕是快气死了。

忽闻雅间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清朗含笑的嗓音“我道是谁在此处独享清净，原是李四姑娘。”

李以清狐疑地看过去，只见雅间的珠帘已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撩开，他笑盈盈地立在门口，李以清起身行礼，他却很是自然地走进来，在她对面坐下，自顾自斟了一杯热茶，拿在手中把玩。

李以清坐在他对面，她似乎也习惯了对方的不请自来。

“沈大人，倒是闲的发慌。”她讽刺他，可沈昭依旧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窦娥冤？这曲子悲的很，可我观李姑娘神色，倒是高兴？”

李以清慢条斯理地倒了一杯茶，声音平静无波：“曲是悲曲，心是常心。悲欢离合，无非戏文；入耳过心，何必当真？沈大人觉得呢？”

“是吗？不必当真？”他放下茶杯，“可我近来听闻台下有些戏，唱得可比台上还要精彩得多？城西叶家的那出戏，可谓是高潮迭起，精彩纷呈啊？”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也不知是哪位高人，悄无声息地就递了个‘火折子’进去，一点就着。”

李以清指尖微微一颤，丝毫不惧“沈大人，不是已有答案了吗，何必再来问我？”

“冤情若想洗刷，光等着老天爷开眼，是不够的，终究还得靠人。如今看来，果然是人定胜天，至于这人是谁？重要吗？结局痛快不就好了？”

这话几乎已是挑明，不过，没有证据，又能怎样？

他知道了又能怎样？阻碍她的，不管是谁，死了就行。

沈昭是好奇，一个深居简出的姑娘家，对着叶元步步紧逼，杀伐果断，倒是有趣。

“这茶苦得很，你也喝的下去？”

“苦？苦尽了才会甘来。”

沈昭掏出几颗糖，放在桌上“苦了就吃点甜的，人生五味常遍，终须一味回甘。”

李以清看着桌上的糖，怔了怔，七珍阁的糖？

楼下悲声已歇，满堂喝彩响起。

他喝完手中的茶，向她拱手行礼，便离去了。李以清看着沈昭离去的背影，这长安城里的人都说，沈家公子平和温柔，却向来独来独往，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以清举杯，看着长安城的繁华，以及那繁华之下的汹涌暗流，敬自己，敬自由。

这一次，她唇边的笑意，真实了几分。

沈昭走进门，苏相然已等了许久“你倒还想起来有我这个兄弟？”

“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明了，借着‘核查军饷之名’行削减北镇边境之实，国库空虚是假，实为忌惮林无疾军权过盛。”苏相然依旧拿着他那把折扇，“陛下被身边谗言小人蒙蔽，太子一味求和，三皇子只顾着结党营私，这盘棋眼看要下成死局了。”

沈昭敛眸，“死局也需寻一线生机。”苏相然侧首看他，“你可有对策？北镇一旦生乱，首当其冲的便是百姓。”

“那就让他查不得”

“什么意思？”

沈昭“童谣之言，天之谶也。”苏相然想了想，“倒是可行。”

通过营造一种天意或民意的氛围，委婉的提醒陛下平衡文武的重要性，此法可行。

正事暂告一段落，气氛稍缓。

苏相然似想起什么，语气轻松了些：“说起来，昨日在宫中偶遇李尚书家几位小姐，倒是巧。”

沈昭目视前方，并未接话。苏相然自顾自笑道：“那位四姑娘，当真是……与众不同。旁人都在赏梅吟雪，唯独她在一旁安静看书，倒像是周遭喧闹都与她无关。”他顿了顿，带上一丝调侃，“听闻李尚书属意东宫？可惜了这般心性的女子，将来怕是要困在那方寸之地，与莺莺燕燕争宠度日了。”

沈昭这才微微侧过头，阳光映照下，他神色莫辨。

“可惜？”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喜怒，“辅之兄何时也学会悲春伤秋了？”苏相然笑道：“非也。只是觉得，若论沉稳心性，她倒比许多朝臣更似‘同道中人’。若为男子，必是国之栋梁。”

沈昭沉默片刻，忽而淡淡道：“困兽犹斗，何况是人。”

“东宫那地方，或许困不住她。”

苏相然闻言，脸上调侃之色渐收，带上一丝探究：“哦？子晦似乎对此女颇有不同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