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周渡好了，程澈看着医生给他卸下纱布，周渡对他说：‘‘咱们总得去那个小屋屋看看吧，住住吧要不然设计了没用了。’’

周渡拆最后一圈纱布时，程澈正蹲在民宿小院里种春茶苗。三月的风裹着新翻泥土的腥气，混着院角玉兰的甜香，吹得他额前碎发直往鼻尖钻。手里的小铲子没拿稳，刃口蹭到刚冒芽的茶尖，程澈“呀”了一声，赶紧伸手去扶，指腹碰着嫩得发绿的芽尖，软得像团棉花。

“慢点，这可是头拨明前茶，碰坏了秋天喝什么？”周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刚晒过太阳的暖意。他走过来时，衬衫袖口卷到小臂，手腕上那道浅疤在阳光下格外明显——是上月帮程澈搬茶箱时划的，当时程澈慌里慌张找碘酒，差点把整瓶都倒在他伤口上，最后还是周渡攥着他的手，一点点把药涂匀。

程澈抬头，看见周渡手里攥着块巴掌大的小木牌，松木原色，边缘被砂纸磨得发亮，正面刻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字：“渡澈”，刻痕里填了点茶褐色的漆，像刚泡开的茶汤。

“你什么时候偷偷弄的？”程澈放下铲子，指尖顺着刻痕摸了圈，木头的温意浸进皮肤里。他记得上周周渡总躲在厨房，晚上还说要“给茶苗找个记号”，原来就是这个。

“前两晚你睡着后，在柴房翻到把旧刻刀。”周渡蹲下来，把木牌插进茶苗最密的那片土里，刚好对着东边的山坳——早上太阳升起来，第一缕光准能照在这两个字上，“以后这棵就是我们的‘招牌苗’，秋天采了炒好，泡给来住的客人喝，就说这是‘渡澈家的茶’。”

程澈笑出声，伸手拍掉周渡裤脚上的泥点：“就你这字，客人看见该问是不是小学生刻的。”嘴上这么说，却忍不住又摸了摸木牌，心里暖得像揣了杯热乌龙。

“这叫独家印记，别人想学还学不来。”周渡伸手把他拉起来，掌心裹着程澈的手，带着点刚拆纱布的薄茧，“走，带你去个地方，早弄好了，一直没说。”

他领着程澈往茶田深处走，脚下的路是周渡前阵子一锄头一锄头开的，铺了层碎木屑，走上去没声音。尽头藏着间小竹屋，屋顶盖着新割的茅草，边缘还挂着串风干的桂花，是去年秋天从老巷的桂花树上摘的。推开门，一股木头的清香扑面而来，里面摆着张旧木桌，是从程澈老家搬来的，桌角还留着当年周渡刻的小太阳——那时他们才十五岁，周渡说“以后我们的家，每天都要有太阳”。

墙上挂着两幅画，左边是程澈获奖的《茶与雨》，画里的茶田浸在雨雾里，却透着股暖；右边是周渡拍的老巷雪景，照片里的程澈裹着过大的棉袄，手里举着半块烤红薯，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身后的冰糖葫芦摊插得像片小森林。

“本来想等你生日再给你看。”周渡从桌下拖出个铁盒，打开时叮当作响，里面是两串银手链，链身细巧，尾端各挂着个小吊坠，一个是蜷着的茶芽，一个是迷你相机，“找镇上的老银匠打的，他说纯银的，能戴一辈子。”

程澈拿起手链，指尖碰到周渡的手指，有点烫。他把茶芽吊坠的那串给周渡戴上，手指绕着链身转了圈，刚好贴在手腕的疤旁边；相机吊坠的那串自己留着，两串放在一起，吊坠轻轻一碰，发出细碎的响，像风吹过茶苗的声音。

“对了，”程澈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小本子，是他专门用来记食谱的，“上次你说想做茶点，我查了好多方子，桂花糕要放三层糖才够甜，杏仁酥得用冷藏过的黄油揉面，还有你爱吃的红豆沙，得提前泡三个小时……”

周渡没等他说完，伸手把他揽进怀里。竹屋的窗没关，风裹着茶芽的清香钻进来，吹得墙上的画轻轻晃。周渡的下巴抵在程澈的发顶，声音轻得像落在睫毛上的雨：“阿澈，你看，我们以前说的以后，真的到了。”

程澈靠在他胸口，能听见他的心跳，和窗外的风声、茶苗抽芽的声音混在一起，稳得让人安心。他抬手摸了摸墙上的照片，照片里的雪好像还带着冷意，可现在怀里的温度、手里的银链、鼻尖的茶香，都暖得恰到好处。

傍晚的时候，他们坐在竹屋门口的石阶上喝茶。周渡泡的乌龙，第一遍洗茶的水浇在脚边的草上，第二遍斟出来，茶汤澄亮，入口先是微苦，后味全是甘。程澈咬了口刚烤好的桂花糕，糖霜沾在嘴角，周渡伸手替他擦掉，指尖蹭过他的唇角，有点痒。

远处的山被夕阳染成金红色，茶田里的小苗在风里轻轻晃，门口的小木牌迎着光，“渡澈”两个字浸在暖黄的光里，像藏了颗小太阳。程澈喝了口茶，转头看周渡，这人正盯着茶田笑，眼角的细纹里都沾着光——他忽然觉得，那些在抢救室外攥紧的拳头、在雨里忍住的眼泪、在深夜里写满的计划，都没白费。

风又吹过来，带着玉兰的香，程澈往周渡身边靠了靠，手腕上的相机吊坠和周渡的茶芽吊坠碰在一起，发出轻响。他小声说：“周渡，明年我们再种点桃树吧，春天开花，夏天结果，秋天还能做桃花茶。”

周渡转头看他，眼里的光比夕阳还亮：“好啊，再搭个秋千，就放在桃树下，你画图累了，就坐在上面晃。”

茶还温着，桂花糕还甜着，远处的山慢慢暗下来，星星开始在天上亮起来。程澈看着茶田里的小木牌，又看了看身边的人，忽然觉得，一辈子好像也没那么长，不过是一起种几棵茶，泡几杯茶，吃几块桂花糕，把每个“以后”，都过成现在这样暖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