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要上岸?”张飞开始的时候还很高兴,但是旋即心生预警,失声道。
“这条船到不了洗心岛。”和尚淡淡道,虽然只划了半天不到,但他手中的篙已经断了两次,要靠这条船出海,几乎是不可能,要上岸,这也是无奈之举。
“师兄肯定会在岸上等着我们。”张飞喃喃道。
“料得到的事情,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和尚微笑。
“可是你的伤……”张飞有些犹疑,和尚打了一夜的坐,起来之后已经行动如常,可是张飞还是不放心。
“还没有复原,但也不碍事了。”和尚微笑,“多谢女施主忧心。”
“我不是担心你。”张飞苦笑摇头,“我是担心我自己。”
“推己及人,也是大道。”和尚微笑。
“要是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怎么办?”
张飞问。“在你们和李叔动手之前,张飞已经和他交过一次手,受了伤。”
她垂下头,轻声道。“我本来知道的,但是那时候以为他已经恢复了,就没有阻止。”
“施主做了对的事情。”和尚收起笑容,正色道:“我和张飞,任何一个单挑都不是吉福堂主的对手,和尚也知道他身上有伤,可是不得已,还是要和他联手。”
他丢下木篙,双手合十,“所以让他葬送性命的,不是姑娘,而是和尚。”他脸上带着微笑,将这句话说得轻飘飘的,但张飞还是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
一个人因他而死了,而现在,会不会另一个人也会因自己而死,张飞拿不准。
木伦和尚似乎看出她的疑虑,笑道:“施主到了这个境地,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和尚身死,施主也断然活不长,既然都活不长了,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可是大师说不管什么事,都要想好结果。”张飞皱眉。
“结果有实有虚。”和尚微笑,“施主所想之事为虚,施主之命为实。”和尚摊开手,“这都是结果。”
“我们都死了,那他会怎么样?”
“不知道。”和尚又笑起来,“就像张飞不知道我们现在的命运一样,人死犹如灯灭,那时一切都放下了,不是你我该去操心的事情。”
“可是张飞却把无忧阁给了我。”张飞越来越不解和尚的机锋。
“可是施主却不想要的,对吧?”和尚眨眨眼,“所以一样是空无。”
“既然空无,为什么要让我盗这劳什子去给那人?”张飞有些生气。
“因为我们都活着,活着,便有活着的忧虑。”和尚还是微笑,而后淡淡道:“我们到了,请施主弃舟登岸。”
他们说话的功夫,小船已经停靠在一个码头上了。
“寒鸦集”三个黑色的字写的遒劲非常,虽然阳光普照,却给人一种森森的杀气,码头上洗衣的妇人们看着这一个和尚和一个女人从小舟走下来,都低下头去,用眼睛的余光满怀惧意的看着他们。
张飞看着那三个字,又看看那些带着惊惧的妇人,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歧水东来,将暮山高峻的山脉割成两段,高山深谷,歧水奔流其间,水流激荡,多暗礁滩涂,不适合大船通行,卫国和宸国在西边激战正酣。
但山东的河阳和河阴却还是一水果平静,两地以歧水为界,寒鸦集和归雁镇在暮山东麓隔河相望,虽然战事还没有蔓延到这里,但还是有很多人离开了镇集。
迁到更东边的大城市里避难,寒鸦集很是空虚,四处都是空荡的房屋,和尚和张飞直到天黑,才找到一家依旧在营业的小店。
小店在一个小巷子的尽头,两边的水沟许久没有清理,带着一股难闻的味道,但店里还算干净,不过这小店也不卖素食。
和尚便只要了一碗菜汤,两张大饼,张飞给自已要了一条鱼一碗米饭,这小店的手艺一般,但有了盐的鱼。
比张飞中午吃的那个实在要好吃得多了,张飞扒着米饭,津津有味的吃起来,和尚则就着菜汤啃那两张硬面饼。
”你不是喝酒的么?怎么现在又守起戒律来了?”张飞看着和尚艰难下咽的模样,忍不住道。
“人前可放浪形骸,独行须守卫本心”和尚微笑。
”我不也是别人?”张飞冷笑,”破戒便是破戒,何必给自己找借口?”
”施主说得是,和尚着相了。”和尚放下手中的饼,合十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