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机修车间。
那台被大卸八块的“西马克”卧式镗床周围,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旁边挂着一块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技术重地,闲人免进”,字迹刚劲有力。
李建国带着手底下最得力的几个钳工,换上了崭新的蓝色工作服,一个个神情肃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上战场。
秦淮茹拿着最终的设计图纸,正在做最后的交底。
“……所有管路接口,必须用双层密封垫,拧紧后再复查一遍。”
“齿轮泵的安装基座,水平误差不能超过0.05毫米,拿水平仪反复校对。”
“液压油注入前,整个油路系统必须用高压空气吹扫三遍以上,确保里面一粒灰尘都没有!”
她一条条地交代,嗓音清冷,逻辑清晰,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得清清楚楚。
李建国他们听得连连点头,手里的本子记得密密麻麻,生怕漏掉一个字。
傻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歪歪地靠在一台闲置的车床边上,活像个游手好闲的监工。
“我说秦淮茹,你这搞得比我后厨备菜还细致。”他咂咂嘴,一脸的不以为然,“不就是一堆铁疙瘩嘛,至于吗?跟伺候祖宗似的。”
李建国一听这话,眼睛就瞪圆了。
“柱子哥!这您就不懂了!这叫科学!德国人的东西,差一丝一毫都不行!”
傻柱“切”了一声,把烟屁股从嘴里拿下来,对着地上啐了一口。
“科学个屁。我跟你说,这铁疙瘩跟人一样,有脾气。你得顺着它的性子来,光讲那些死道理,它不听你的。”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传了过来,阴阳怪气的。
“哟,这儿可真热闹啊!”
生产科的王胖子,背着手,挺着个快赶上十月怀胎的大肚子,溜达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一脸假笑的刘科长,两人一唱一和,是厂里有名的笑面虎。
李建国眉头一皱,但官大一级压死人,还是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王科长,刘科长,您二位怎么来了?”
王胖子皮笑肉不笑地扫了一眼现场,目光在那台被拆开的机床上停留了很久。
“没什么,就是过来学习学习。”
“听说咱们技术推广办的秦主任,要给德国人的机床动大手术,这可是厂里的大事。我们都好奇得很,想来开开眼,长长见识。”
他嘴上说着“学习”,那眼神里的幸灾乐祸,却怎么也藏不住。
秦淮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在图纸上标注着什么。
“王科长有心了。”
“不过这里灰大油多,别弄脏了您脚上这双新买的大皮鞋。”
一句话,软中带硬,直接下了逐客令。
王胖子的脸,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
他冷哼一声,也不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
“秦主任,我可得提醒你。”
“这台机床,是我们生产科的宝贝。平时磕着碰着一点,我们都心疼得不行。”
“你这么大刀阔斧地改,万一……我是说万一,要是给改坏了,影响了我们厂下个季度的生产任务,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
这话,就说得很重了。
这是在明晃晃地施压!
车间里的气氛,瞬间紧张了起来。
工人们手上的动作都慢了下来,偷偷地用眼角余光看着这边。
秦淮茹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笔,抬起了头。
她看着王胖子,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淬了冰。
“王科长放心。”
“这份改造方案,是何顾问亲自审批过的。”
“要是出了问题,我秦淮茹一个人担着。”
“但要是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