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得那么远,她们亦听不见。
冯昭被她说中心事,好得很,宫中三年,会揣摸人心了,她素来敢作敢为,“侍针,你来说!”
冯昭怒不可遏:“侍针,你敢!信不信我发卖了你?”
侍针重重一跪,“小师叔,师侄不想做高进的侍妾,我不要!我宁为乞丐妻,不为高门妾!我更不想陪嫁去高家,小师叔……”
侍针说什么,她唤冯昭为小师叔……
这些天侍针想了很我,没想到冯昭竟要碧烟和她给高进为妾,高进却打趣,说碧烟不配,倒是这侍针听闻能文能武还精通女红刺绣,生得亦还不错,能为妾。
当她是什么,她是人。
冯晚道:“小……小师叔……”
冯昭看着冯晚,没想到,冯晚变成了这样,还未嫁人,就要给夫君安排妾室了,真是大度仁慈的贤妻良母。
侍针一跪,侍剑亦跟着跪下,“小师叔,当初师父让我们来保护小师叔,可没说要我们给人为妾。侍剑一直嘴笨,不会说话,我们虽生于山野,可得师祖、师父教导,也有自己的尊严和傲骨,侍剑也不要给人当小老婆,我就是嫁个山野村夫饿肚子,也不当小老婆!”
冯昭道:“晚儿,她们四个,是我师父和师兄安排来的,三年前,我们府里有恶奴背主,为了护你我平安,我求了师父。师兄就将他的座下女弟子给我送来了,为了不引通政卫的注意,故意让我从牙行买进来,那些卖身契早不存在了,她们四个一早就是良籍。”
冯晚几乎不敢相信:“侍针不是奴籍?”
她已与高进说话,要让侍针做姨娘,可她竟不是奴籍,而是颜道长的徒孙。
侍针道:“我姓罗,名巧芬,因我是师父女弟子里手最巧,师父就给我取名巧芬。”
侍剑大咧咧地道:“我姓罗,名千斤,是因我的力气大,就取我千斤。”
冯昭道:“罢了,从现在开始,你们就用回本来的名字。”
碧心揖手道:“回小师叔,我唤杨玲珑。”
“回小师叔,我叫曹素雪。”
陆妈妈微张着小嘴,这四位会武功的,竟是颜道长派来保护夫人的徒孙,难怪侍针能文能武更精刺丝,青丝还学会了医术,而碧心更是灵巧柔和,最差的侍剑武功比男子还好。那天夜里,她看到侍剑和莫公子过招了,莫公子与她打了平手。
冯昭道:“晚儿,她们是我师父的徒孙,更是我子侄后辈,你要给高进添侍妾,随你,我不阻拦,但唯有一句:你莫要后悔嫁他为妻。”
冯晚预感到不妙,“你……你要放弃……放弃我了?”
冯昭将视线移到一边,“知道娘在去世前与我说了什么?”
“什么?”
“若我们不争气,百年老店照祖母遗训处置,而祖母遗训是:偌大家业,回归天下百姓。可晓此话之意,便是尽数捐出去。
祖母还说:冯家之女,若是嫁人为妇,嫡长女嫁妆二十万,庶女不得超过五万。延冯家嫡长房血脉者,非冯昭一人尔。”
在祖母与母亲的眼里,她冯晚是庶女,是卑贱的,是与冯昭不同的。
太后瞧不起她,连祖母、母亲都在轻贱她。
说她与长姐不同,是呀,她是陶氏嫡亲的长孙女,是余氏所出,无论哪一个都来知世家名门,是真正的贵女。
而她冯晚不过是丫头抬妾所出,即便得她们教导,血脉里的永远都改不了。
冯昭吸了一口气,“娘对我道:庶便是庶,若你识理,疼你若胞妹;若你不识理,一切随缘。”
余氏最后的日子,只想好好将偌大的嫡长房交给冯昭,根本没想过冯晚的事,只说了给冯晚五万两银子的嫁妆即可,太多就是招祸。还说,希望冯晚能懂事,若是他日不懂事,叫冯昭不要为她难过,那就是不上台面的庶女。
在余氏的心里,冯昭和冯晚到底是不同的。
冯昭与碧心,不,是现在的杨玲珑等人朝夕相处,与她们的感情远胜于冯晚,尤其现在发现冯晚变了,变成了冯昭最不喜的那种人,现在冯晚甚至在盼着她死,这样偌大的嫡长房都是她的。
“晚儿,祖母与娘并不是看不起你,因你是庶女。而是因为曾祖、祖父的遗愿如此,他们早在百年前,世外仙人玉虚子入世,留下批言,只重嫡女。”
月洞门外,一个仆妇领着一个妇人,着小户太太的打扮,身后还跟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眉眼间与冯晚很相似。
仆妇低声道:“碧蔓,你离开十七年多了,县主都长大成人了,这次她及笄,夫人令人将你接来,让你们母女见见面!”
冯晚忆起来了,在宫里时,太后诵了那首童谣,此刻她沉吟出口:“萧家太阳冯家月,日月同辉天下兴。若无冯月在世间,大周天下难百年。哈哈……你是冯月,可那又如何,你要死了,太后要赐你美男,逼你死前诞下子嗣。你这一生,从不曾懂什么叫爱情,也未被男子怜惜过,偏偏看中了汪翰,而他却只喜欢胡秀秀,哈哈……冯昭,你真可怜!”
冯晚不知是被真相气怒,或是心中觉得大不公,想故意刺激冯昭。
尤其出宫前,太后说她是天煞孤星,母亲病逝后,她视太后若祖母一般敬重,比那些公主还要孝顺,却得太后如此评语,她如何不气、不恼,觉得举世都和她过不去,除了高进待她好,旁人都是恶人、坏人。
曹素雪厉声道:“婉华县主,你太过分了,明知夫人在病中,你还这样刺激她,你是想将她气病,以为这样,夫人没了,嫡长房就是你的。”
杨玲珑冷声道:“禄国夫人遗命冯氏族长、族老们都知道,遗书亦在太原冯家。这也是冯家不沾嫡长房产业的原因,他们比任何人都希望我小师叔能长命百岁。”
冯晚惊了又惊,怎会是这样。
冯昭道:“晚儿,刚才你真打着要气死我的主意?你……”
“那么多的秘密,你能知道,可我一个字也不知。冯昭,什么姐妹情深,全都是假的,是假的!我看重侍针,想与她做一生的姐妹,共侍一夫,你却告诉我,她是良籍,是你的师侄,你耍着我很好玩?”
冯晚很生气,她都与高进说了侍针的事,高进对侍针很满意,可现在才知道一切都不对,她觉得自己被打脸了。
曹素雪道:“除了侍剑呆了一些,县主就没想过,我们三个怎么比寻常的丫头要能干得多,玲珑师姐,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只是入府之后,不愿表露出来;而我曹素雪,除了武功、书法,医术一绝;侍针亦是文武兼备,有勇有谋,刺绣一流,你没见过侍针的丹青罢,是真真的好,比县主的画要有风骨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