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他最像你,他能不能给你贺寿。”晋国公答道。
冯白指着嫡长孙,“把我的书房守严实,那小子一来,就和土匪差不多。十年前还抢了一幅我娘的墨宝,我就这么点家底,不许他再动。”
嫡长孙道:“祖父,你请错了,抢你字画的是当今陛下。”
“小没良心的,好东西给了不少,还抢我的字画……”
冯白默了又默,“是他抢的,那我又记错啦?他今儿不来吧,要不把我书房门窗都锁严了,把你们曾祖母的墨宝全藏起来……”
卫紫道:“年轻时候多好说话,现在老了老了,把那字画当得比命还重要。”
晋国夫人从边角门进来,笑道:“娘,各房人都到了,你们再不去,他们也不敢坐。”
嫡长子与嫡长孙扶了冯白,一左一右,“昨晚,我梦到我娘了,她还和年轻时一样好看,对着我笑呢。问我这一辈有什么遗憾、懊悔,唉,当年她病着,我却镇日在外玩乐,与朋友游湖,也不知是谁传了瞎话,说是我带秦楼姑娘游湖了,她气得不轻。
指着我骂,说我怎就不像她呢,怎么变成一个多情种,还说若她有闺女,绝瞧不上我这样的。我娘疼你娘,比疼我都多。最后的日子,当两个儿媳妇当女儿待,儿子都变成了女婿……”
卫紫被儿媳妇扶着,扭头答道:“那是你尽干混事。”
冯白道:“你们大了,都有家有业,我亦高兴。只我一生,最遗憾的便是你祖母病重,未能多陪她。我小时候,娘是一直陪着的,手把手地教我们读书识字,为了让我们习武,她还陪我们一起,我们学好了,她倒变成了武林高手,那武功好了得,连两位师伯都打不过……”
对这事儿,皇城冯家嫡支上下都能倒读如流。
“我娘就是太护崽,听说敌国派了刺客来,自己不说一声,提了剑就去了,唉,她就没想过说出来,结果害得自己受了重伤……”
冯白在儿子、孙子搀扶下,移动着步子,“我若死了,就将《冯女贤传》放一套在我棺材里,这是我写的呢。写我的书,就交给你了,爷的大孙子哦……”
卫紫道:“你快别说了,就你写的,与娘的文才比,简直没法看,你那是写的冯女贤传,叫冯女侠传还差不多。”她又恼道:“他这是老糊涂了,还想让孙儿立传着书。”
“为什么不能?我娘写了禄国夫人传、誉国夫人传,我就想写我娘的故事,怎么就不行了?大孙子,你要写我的故事和一生。”
一行人出了宁心堂,来到前院,冯白与卫紫坐在正位上,前院议事厅,挤挨挨全是人头,有男有女,但凡嫁得近的姑太太、姑奶奶,全都带着子孙回来给老太爷贺寿。
有人大喝一声:“皇城冯氏嫡支,为老太爷贺寿开始!”
所有人齐齐跪拜,“恭祝老太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哈哈……哈哈,好!我娘以前说我们家人丁单薄,现在多兴旺啊,哈哈……娘,你看我给你生了多少子孙,你高兴吧,哈哈……”
冯白笑着,乐着,突地身子一挺,整个人往地上滑,身侧的卫紫连连伸手,晋国公起身,大呼:“传太医!”
身边的侍女握住手腕:“老太爷仙逝了!”
没了?一屋子的人望着他,刚才还乐,这就没了?
“爷爷!”
“太爷啊!”
“父亲——”
无数的声音交织成一片。
大周,正兴八年九月初十,晋国公、富贵候冯白仙逝,逝在了他七十六岁的大寿之日。
储物室里的冯昭,感觉到因果线断,她取了一张隐身符,正宁心堂出来,看到里头的子孙快速地脱下喜服,换上了孝服。
卫紫的儿媳是徽省节度使的嫡长女,在管人、打理上颇有一套手段,很是能干,再有嫡长孙媳也是百里挑一,是皇城书院出名的女才子,出身并不算高。晋国府嫡长房一脉,选儿媳自来要求德才优先,对于出身和相貌并没有太多的要求。
冯白仙逝,湖心馆关闭。
冯昭进入湖心馆,用了数日的时间,绘成了一幅《母子和乐图》,是她记忆里当年带着一双幼子向大师伯求助教子的画面,一幅习文,一幅习武,她绘好之后,将这画留在了湖心馆。
直至七七后,湖心馆再对冯氏族中的学子开放时,管事仆妇第一个发现了画,告诉了晋国公,他们看到画时,谁也不知是何时出现,但那画风、书法犹胜当年的冯女贤,只落了日期,并无留名。
卫紫知晓后,沉声道:“选一幅随你父亲陪葬吧,令人好好的装裱,待我百年后,与你父亲同穴。”
“娘……”
早前卫紫一直说不与冯白同葬的,她这一生,责任重于感情,因为仰慕婆母,更是感动婆母为她的谋划,她一直觉着,婆母立下冯氏嫡长房不得纳妾的规矩是因为她。
她与陶无瑕一样,对于冯昭有着近乎神人般的崇拜。
陶无瑕后来做了太后,不惜杀官员,也要让女子入仕,大部分的原因是因冯昭的死刺激到她。陶无瑕逝后,史书称她为千古一后,她提升了女性的地位。
因她是冯昭的儿媳,受冯昭影响颇大,现下的女子也能入仕,即便只得少部分,但这已经很好。无论是宝华帝还是正兴帝,他们的后宫,都有一二位做过女官的嫔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