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黑石峡谷底凝滞了。
探照灯的光柱扫过仓库侧墙,距离李昊他们藏身的阴影堆垛仅有三米之遥。光斑掠过时,甚至能看清空气中飘浮的尘埃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腻中带着辛辣的化学气味。那是从仓库门缝里渗出的、毒剂本身的味道,即使隔着林静婉特制的浸药面罩,依然能隐约闻到。
“队长……”爆破手老王的声音压得极低,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极度的愤怒和焦虑。他手里捏着那枚被铁丝刮断了导线的电雷管,断裂处铜丝裸露。“备用……备用雷管在老吴身上,他被隔在铁丝网那边了!”
他们此刻的处境如同刀尖跳舞:炸药包已紧贴仓库承重柱安置,遥控引爆装置也已就位,但连接炸药的“火种”——雷管——却出了问题。没有雷管,再多的炸药也只是不会响的土疙瘩。
更要命的是,远处日军哨塔传来换岗的日语口令声和靴子踩在碎石上的声响。新来的哨兵通常会比困倦的上一班更警觉。而他们这个潜入小组,为了给炸药和雷管让出安置空间,已经从十二人分散成了三个点位:李昊带老王和一名战士在仓库侧后;另外四名突击手在囚笼附近隐蔽,准备一旦爆破成功或暴露就强攻救人;其余五人,包括携带备用雷管的老吴,则留在他们进来的铁丝网缺口处警戒,并准备接应撤离。
现在,他们需要一根完好的电雷管,或者一个能替代其功能的引爆物。而最近的备用品,在八十米外、隔着两层铁丝网和至少两个流动哨的老吴身上。
“能不能接?”李昊问,声音透过面罩显得有些闷。
老王快速检查断口:“线太短,接上也不保险,而且我们没有绝缘胶布在这里……”
李昊的大脑飞速运转。时间窗口正在关闭。原计划是爆破仓库制造混乱,同时突击组趁乱救人,然后全员按预定路线撤退。但现在,如果爆破失败,整个行动就失去了突然性和最大的威慑。强攻?面对数十名装备精良、很可能佩戴防毒面具的日军,以及仓库里未知数量的毒气弹,那无异于自杀,还会连累被囚的同胞。
“队长,要不我摸回去拿!”旁边那名年轻战士咬牙道。
“来不及了。”李昊否决。一来一回,加上规避哨兵,最少需要十五分钟。这十五分钟里,任何意外都可能发生——比如,鬼子突然检查仓库外围,发现铁丝网被剪开的痕迹;或者,囚笼那边出状况。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堆积的杂物主要是空木箱、废弃的油桶、一些苫布……突然,他的视线定格在几个散落在地的、巴掌大小的金属罐上。那是日军罐头盒,午餐肉或者豆子的。旁边还有一些凌乱的烟蒂。
一个极其冒险、只在理论上可行的方案,如同电光石火般劈入脑海。
“老王,用导火索,配合那个,能做瞬发引爆吗?”李昊指向罐头盒和烟蒂。
老王愣了一秒,随即明白了李昊的意思,眼睛猛地瞪大:“队长……你是说……用烟头做延时引信?然后罐头盒当破片增强?”
“对。”李昊语速极快,“我们不需要精准的电子引爆了,只需要在炸药附近制造一个足够强的初始爆轰,来引爆炸药包。导火索燃烧时间可以计算,烟头的燃烧时间相对固定……把烟头绑在导火索上,点燃烟头,烟头燃尽时点燃导火索,导火索引爆炸药。”
这是最土、最不稳定、但也许是眼下唯一的方法。烟头燃烧受风速、湿度、烟草松紧度影响极大,时间难以精确控制。而且,一旦点燃烟头,他们就必须在有限时间内撤离到安全距离——但这个“安全距离”本身,在遍布毒剂潜在泄漏风险的环境下,就是个伪命题。
“成功率……不到五成。”老王脸色发白,“而且导火索燃烧有烟和火光,可能被哨兵发现。”
“那就让它不被发现。”李昊已经动手,小心翼翼地从背囊里取出备用的一小段导火索和火柴。他示意年轻战士警戒,自己则和老王快速操作起来。
他们用刺刀小心撬开一个空罐头盒,将炸药包的一角稍稍拨开,把那段导火索的一端紧紧插入炸药中。然后将一枚从地上捡起的、相对完整的烟蒂(日军的“樱花”牌,烟丝较紧),用极细的铁丝绑在导火索的另一端。最后,将这个简陋的“延时引爆装置”塞进倒扣的罐头盒里,只留下一点缝隙供氧。
整个过程中,两人的手指都因为紧张和防护手套的阻碍而微微颤抖。远处哨塔上,探照灯又一次扫来。
“蹲下!”年轻战士低喝。
三人紧紧贴住堆垛阴影。光柱从他们头顶掠过,照亮了前面空地上散落的罐头盒。其中一个,就是他们刚刚布置好的“炸弹”。
“时间设定……”老王估算着,“这烟头大概能烧四到五分钟,导火索留了二十厘米,大约十秒燃尽。总计时四到五分十秒。但我们不知道烟头已经暴露了多久,受潮程度……”
“够了。”李昊打断他,“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决断,不是精确制导。点燃后,我们有多少时间撤离到囚笼那边,并带着人往出口冲?”
“最多……三分钟。前提是一切顺利。”
“那就三分钟。”李昊看了一眼夜光腕表——这是龙渊自制的粗糙产品,但还能用。“现在对时。准备点燃。”
第二节:囚笼边的火焰
与此同时,囚笼附近。
四名突击手隐藏在岩石和灌木的阴影中,距离那排木笼不到三十米。恶臭和绝望的气息几乎凝成实质,扑面而来。他们能清楚地看到笼内情景:大约十二三个人蜷缩着,衣衫褴褛,大多带伤,眼神空洞麻木。只有一个靠在笼边的中年男人,似乎还保持着些许清醒,正微微转动着头,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突击组长铁柱(教导队有名的悍将,脾气火爆但粗中有细)用手语示意队员保持绝对静止。他们都在等待那一声爆炸——那是行动开始的信号。
然而,意外总是先于计划降临。
笼子里,一个一直躺在角落、看似昏迷的年轻人,突然剧烈地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双手拼命抓挠自己的脖子和胸口。他的动作惊动了旁边的人,也引起了不远处一个巡逻日军的注意。
“怎么回事?”日语声传来,脚步声靠近。
笼中那个还清醒的中年男人脸色一变,突然扑到抽搐的年轻人身上,用身体压住他,同时捂住他的嘴,对着走近的日军士兵露出讨好的、卑微的笑容:“太君……他……他做噩梦……没事……没事……”
日军士兵疑心未消,端着步枪,用刺刀敲了敲木笼:“打开!检查!”
钥匙在另一个日军手里,正从营房方向走来。
铁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旦打开笼子检查,日军很可能会发现那个年轻人异常的皮肤症状(或许是早期中毒?),进而提高警惕,甚至可能提前处置这些“试验体”。他们的营救行动将前功尽弃。
不能等爆破了!必须提前行动!
铁柱当机立断,对身旁的狙击手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同时指了指正在开锁的日军和那个走近的巡逻兵。狙击手无声点头,将加装了简易消音器的“幽灵”狙击步枪架稳。
就在钥匙插入锁孔,发出“咔哒”轻响的瞬间——
“噗!”“噗!”
两声极其轻微、如同石子落入厚棉絮的声响。开锁的日军和巡逻兵几乎同时后脑中弹,哼都没哼一声就软倒在地。狙击手用的是亚音速子弹,配合消音器,在夜风和水流声中几乎难以察觉。
但倒地的声音和空气中骤然弥漫开的血腥味,还是引起了附近另一个哨塔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