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城内山无顶,无顶山上有仙人。
身处在传说中无顶山的山顶结界中,睡意朦胧里感受着手中竹扫把的清香,童露原本还算是惬意的;但当她走到屋外准备欣赏一下云端风景,却再次不慎见到院子里不少于五个传信纸鹤后,一声憋屈的嚎叫终于响彻云霄:
“这日子怎么就过得这么难!”
凄厉的声音瞬间划破山顶岁月静好的晨雾,惊起一众的飞鸟,将高高在上的仙人世界生生撕开个世俗凡尘的创口,让人得以从中窥探出连接两个世界的烟火气。
当然了,这一嚎叫虽然惨烈,但也怪不得她。毕竟,现在的她就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灵根没有,又不得不碍于情面混在仙侠世界里的普通人罢了。
“你是说,要带我们去修仙者的位面吗?”这一切的源头,还要从组织彻底解散后的那个“不情之请”说起。在确定最后一个同伴带着他的灵魂伴侣得到自由后,成了光杆司令的胡勉强忍内心别扭,硬是以个人身份提了一个任务要求:
“我希望,还是现任拯救者的你,可以陪着我去我的原始位面看看。”他说这话的时候态度那叫一个卑微,让人看了心中不由一动,晕晕乎乎就答应了。
在刚接下任务时,童露还想得挺美,认为不就是个修仙位面么?自己能去看看仙侠小说里的故事也挺好;然等到了地方,她才恍然发现,现实世界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残酷:
由于是基于私人请求而接下的任务,拯救者此行并没有任何技能加持,单纯就得以自己的肉身凡胎和那些即将到来的修仙大能们硬杠;且本着“个人素质不以位面改变而发生变动”的基本原则,她在这儿就是个毫无灵气且绝无修仙可能的普通百姓,蝼蚁般的存在。
要不是胡勉给她走了后门安了个“内门扫洒小弟子”的名号,她差点就连无顶山的山门都进不来,更别说混进对方所在的绝迹峰内做任务。
被安排了扫地任务的童露其实并不怎么在在意,要知道,为了任务她一箱能伸能缩,就是那个“内门扫洒”不伦不类的名号让她觉得稍微有点碍眼:“又不是正经的小弟子,怎么还分内外门的?是扫地的范围不同吗?”
一开始她还有些不适应,但看在对方一再强调“这名号好歹能让别人不敢动你!”的份上,她也就忍了;
真正让她难以忍受到每天都要咆哮一句的,还是那些纷纷扬扬无孔不入的传信纸鹤。
所谓的“传信纸鹤”,指的便是无顶山上一种特殊的联系方法,常用于女修,以便于同男修间简单粗暴的千里传音分开;因此,一般人是万万不敢小看院子里那一地纸鹤的。那些个喷了香水描了花的纸后面,都是一个个芳心微动的漂亮仙子。
可惜,这其中暗含的深意也就对那些单身男修有意义,落在既不修仙又不恋爱的童露手上,那就是一堆给人添麻烦的无聊纸片。
“明明昨天才刚来过的,现在又来,真是扰人清梦!”用扫把将纸鹤拢成一团后,她两指头捻起一个就胡乱拆开,接着大声通报其中唯一有价值的内容:
“我看看,嗯,今天的访客一共有四个,分别是:利剑峰小师妹、灵兽峰同期、妙丹峰峰主还有锻体峰大师姐。”
“这四个女人会分别在今天的早上、上午、午休后和下午晚餐前过来,你最好趁早安排一下,听见了吗?”念过讯息后,听见身后洞府大门内隐隐有人起身的声音,这人还故意扯着嗓子大声道:“有四个女人,有四个!”
“还说你不会对付女孩子,你分明就是个后宫王!”
童露不会修仙也没有灵根,但好歹也算有个“拯救者”的身份做保障。因此,在别人眼中看来大逆不道的话她几乎每天早上说一遍,不为别的,就为缓解一下心底的怨气;并且她还知道,就算每天都被挖苦一次,这绝迹峰的峰主也不会对她发脾气。
“小祖宗你别嚎了行不行?”顶着个来不及打理的鸡窝头,胡勉边打哈欠边从洞府中走出来,清朗的眉目间满是无可奈何:
“要是一不小心被除我之外的别人听见了,你的身份可就难保咯!”让他光明正大警告对方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只能赔着笑脸好言相劝这样子。随手变出俩纸童子接过面前人手中的竹扫把后,他揉揉眼睛凑过去:
“这些纸鹤上又写了什么?给我看看呗。”乳白的晨雾中,两个高瘦的影子互相靠近,看起来还真像两兄弟似的;不过真正了解他们的人就会发现,这俩影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其身高差似乎缩小了不少。
是的,正如那诡异缩短的身高差所展现的一样,在自己的初始位面中,原本有着二十七八成熟灵魂的胡勉,现在只是个还十六七岁半成熟的大孩子。
“我有二十多岁的灵魂和我只有十六七的载体,这两者间难道很冲突吗?”第一次以这种形象示人时,面对下巴几乎被惊掉的童露,他表现得很无辜:因为神当初的操作,自己本来就在梦中度过了十年之久的时光,灵魂穿越到了十年后的未来。
现在不过是重新回到一切尚未开始的年轻载体中而已,不是很符合逻辑么?
“虚空中的形象都以灵魂的样貌为准,你看惯了我二十多岁的样子,一下子转不过弯来也是情有可原。”罩着十几岁嫩出水的壳子说着几百岁的话,胡勉就这样,拉着拯救者开始了拯救位面及自己命运的任务。
“……嗯,修炼瓶颈的讨论、婚期前相互熟悉、丹药品评以及锻体指导么?”冷冷翻看着手上花里胡哨的纸鹤讯息,胡勉还算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嫌弃:“哼,分明都是些几天前便重复过得鸡毛蒜皮的小事,那些女人为了搭上我还真是费尽心思!”
“没办法,你就先忍忍吧。”将纸鹤用掌心火烧干净后,他抬起头来,眼神里又恢复了先前的温柔:“今天一整天,就麻烦你端茶送过来了。”
要让自己的同伴干杂活的事情他是做不出的,因此只给对方随便挂了个扫洒的名号,平时一切劳作都又纸童子代劳;唯独在有访客进来的时候,再用纸童子便会免不了露馅。
毕竟,山上所有人都知道他堂堂镇元宗宗主的唯一儿子,派内七大峰之一绝迹峰的峰主,弄了个清秀的“内门扫洒小弟子”上去;为此门派内本就穿得风言风语,若是再不让人看见其真的有做事儿,恐怕留言就得把他淹死。
“没什么麻烦的,我知道你难做。”活动下手腕,童露一撇嘴,乖乖开始今天一整天的倒水劳动。
在无顶山上,能在峰主和女修谈话时端茶倒水本是件美差,既能近距离接触峰主又能顺便看看仙子们养眼的机会可不多;可是,当你一整天都忙忙碌碌于厨房与会客厅中,还时不时遭到仙子的白眼时,这个“美差”就变得相当磨人了。
终于走了!待送走最后一位客人,童露揉揉自己拎茶壶拎到酸疼的手腕,一下子坐在蒲团上唉声叹气;“手腕疼的话,要我给你揉揉么?”在她休息的时候,一个又小又软的声音从衣襟处传来,紧接着,领口上面就冒了一个小小的兔头出来。
“我给你看看手腕好不好?”依偎在她怀中,这个会说话的小兔子不是别人,正是阿茕本人。原本在其他位面上还能保持人类形象的主神,在这个位面中,为了保护胡勉这厮脆弱的玻璃心,只能勉为其难缩成只小兔子的形象。
不过,就算是成了只兔子,也是整个无顶山的镇山神兽,和童露这种完全走后门的小角色不可同日而语。
“现在先别乱动,等晚上我们回房了再说。”低头亲亲小兔子软乎乎的头顶,童露心情稍微好了一点;正当她俩缩在蒲团上玩闹时,一个人撩开帘子进来了:
“诶……”哪怕是让看着兔子形态的主神,胡勉还是有些难受,掏出扇子遮住脸后才能正常说话:“不要在这里就撒狗粮好不好?”稍微露出那双狐狸眼,他看着很委屈:“整天腻在一起,还记得你来这儿的初衷么?”
“当然记得。”童露还没说话,阿茕就瞪着那双红水晶似的眼睛白了他一眼:“倒是你,一天到晚不是接待这个就是陪同那个的,整天莺莺燕燕就没断过。还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需不需要我再让你做一个梦?”说着,她便作势举起小爪子,隔空晃了两下。
虽然主神本身很可怕,但是,那个小兔兔的爪子是真的可爱。举着扇子,胡勉心中泛起一阵涟漪,也不知是给萌的还是怕的。“不用,我当然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神的问题必须得答。干咳两声,他小心道:“这也是我之所以找你们来的原因。”
“明天是无顶山镇元宗大开山门收徒的日子。等到了明天,主角就该正式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