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逃跑(2) 那天坐车回家后，江嫣出于怜悯之心，为马松拐到超市卖了几斤肉解馋。马松一看见那肉，呼吸急促起来，咳嗽了很长时间。而后，他围上围裙，把几斤肉全切了，做了三大盘红烧肉。虽然江嫣看见马松把姜切得那样大块，很想批评他“你还不如把整块姜扔进去算了”“姜老贵的”，然而看见马松吃得那样不雅，那样忘我，江嫣的眼眶酸酸的。
等到马松狼吞虎咽地吃到第二盘肉的时候，江嫣终于说，老公我答应你，答应你把房子租出去。
马松和江嫣的房子，三室一厅，115平米。当初之所以买这么大面积，是江嫣一人决定的。她认为这辈子就买一次房子，一次性到位，将来不必再买更大的。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要为自己、为父母争一口气。她的同学、朋友、亲戚中的一部分已经买了这样大的房子，她不能输给人家。她计划着，等到将来生了孩子，她一定把父母接到北京来住，一是孝顺父母，二是让他们带孩子，可以省下雇保姆的钱，所以三室是必须的。
等到马松狼吞虎咽地吃到第二盘肉的时候，江嫣终于说，老公，我答应你，答应你把房子租出去。
从种种生活细节可以看出，江嫣想问题总是想得很远，想得很周密。比如说房客也是江嫣一手挑选出来的。她坚决不允许那些没有固定收入、没有固定单位的人住到家里来。她说，如果让那样的人住进来就麻烦了，房租交不清，还偷你家东西。基于这个原因，他们的小卧房租给了一个公司职员，是个女的，年龄在三十五六岁左右，人长得高高大大的，穿着整齐，略施脂粉，打扮成一个时尚白领的样子。据她说是在一个广告公司做经理的。
还有一间书房租给了一个所谓的“律师”。他姓雷，四十来岁，是北京本地人，他胖胖乎乎的，理寸头，脖子很粗很短，头很大很肉，后脑勺扁平扁平的，满脸青春疙瘩，毛孔里溢出油脂。他的特点是爱咋呼，看见马松夫妇日子过得如此节约。如是说：要是我，就是有再多钱也不会买房的，等二十年后债还清了，也没几年好活头了！人生苦短，不如趁年轻，多跑几个地方，多玩几个妞，好好享受单身生活……
马松在两个没有共同语言的房客面前，几近吝啬、委曲求全地生活，感觉很没面子。他们会怎样看待我啊？房客的一举一动牵扯着马松的神经，总感觉有两双眼睛盯着自己。马松找了一个理由，江嫣，我们趁早换两个房客吧，他们两个看上去都是很难相处的那种人，以后会惹麻烦的。江嫣看穿了他的心思，说，又不是找对象，你管他们的性格干什么，只要他们不欠房租就行了。
现在，问题就出在这儿：他们交了一年房租，现在又叫他们搬走就得还给他们预交的钱……还有，这段时间，江嫣为一些琐事与房客翻过好几次脸（这些琐事无非是对方洗澡时间长了，偶尔带朋友来住出门忘了关灯等等），关系已经僵化，而今当房东需要房客做出让步又如何与他们达成谅解？……马松辗转反侧。
江嫣，睡了吗？马松问。
废话！你说我睡得着吗？！
马松斗争了一会儿，终于说，平日里你跟房客关系就不好，不如趁这次叫他们搬走得了。等你爸妈走了，咱再租给大学生住吧。
江嫣说，你说得轻巧，我拿什么去还他们预交的房租？钱上哪儿去借？
我是说，存折里真没有钱了？
哼！你以为我存私房钱了是不是？！没想到江嫣霍地坐起来，发火了。如果有钱，我还要等你回来跟你商量，我早就叫他们走了！
那、钱呢？
我在上个月统共交了3万房款，除了他们的房租还有我们平时攒的，你没发现这个月的月供已经降下来了？那是银行将按揭重新换算过了……
马松无语。江嫣却接着说，现在，我们只有两个办法，一是你现在就坐到电话机前去借钱，借了钱叫那两个人走；二是你明天去跟他们说，让他们先出去借住几天，等我父母一走，再叫他们回来……
马松听到妻子这样说，感到很烦躁。很想说，放你的屁！我向同事、朋友借的钱还没有还，怎么再开口去借？另外你跟两个访客搞得跟仇敌一样，叫我怎么去说出去借住几天？——可是，他憋红了脸不敢说。
马松失眠了。第二天，马松硬着头皮去敲房客的门，希望他们能再交几个月房租，或者住到外面几天，或者先搬出去，欠他们的钱等几个月后来拿。反正怎么着都行。结果是自讨没趣——我们是签了租赁合同的！你们没有钱，就不要买房子嘛，买了房子又要自己住，就不要出租嘛。女经理显得理直气壮。
马松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房间，说，江嫣，实在不行，我们的房间留给你父母住，我们睡客厅的沙发，如此应付一下吧！
江嫣说，你疯了！沙发怎么能睡两个人？再说了，我一个女人家，怎么方便睡在客厅里？
马松说，要不，你跟你妈睡房间，我跟你爸睡客厅，咱分开几天。
江嫣说，马松！你别来刺激我好不好？！如果你当着我爸妈说这样的话，他们会从楼上跳下去的！
马松知道妻子的意思，是不想让父母看见女儿、女婿过着如此窘迫的生活，可是，他忍不住还想劝妻子：江嫣，我还有一个好办法。
你说吧！
你爸妈不是来北京看病的吗？我们可以先在医院提早挂号，等他们来北京，直接把他们接到医院去住不就得了？等他们出院的时候，我肯定把两个房客赶走了。
江嫣瞪大了眼睛，又要发火了。马松，我警告你！我爸妈明后天就要来北京了！怎么安排他们住宿，我现在全权交给了你！反正，你把他们直接拉到医院去也行，叫他们睡沙发也行，甚至你把他们赶到大街上去过夜，我也不会为你感到悲哀的！
马松低着头，被江嫣那一副悲愤的样子吓坏了。
当新一个工作日到来的时候，马松坐在出版社破旧的桌子前，盯着书稿，他心如乱麻。他想象着岳父母明后天来京后的后果：1，岳父母很是生气，气得连夜要回老家；2，岳父母气得病情加重了，送去医院。
马松失眠了。第二天，马松硬着头皮去敲房客的门，希望他们能再交几个月房租，或者住到外面几天，或者先搬出去，欠他们的钱等几个月后来拿。
当新一个工作日到来的时候，马松坐在出版社破旧的桌子前，盯着书稿，他心如乱麻。他想象着岳父母明后天来京后的后果：1，岳父母很是生气，气得连夜要回老家；2，岳父母气得病情加重了，送去医院抢救；3，抢救无效，妻子哭得昏过去，要与他离婚；
院抢救；3，抢救无效，妻子哭得昏过去，要与他离婚；4，离了婚他自由了；5，他又结婚了，不，他永远不再结婚，也不再买房子；6他岳父母没有死，又活过来了；7，岳父母根本就没有来，因为病好了，不来北京了……
马松有大半天时间，完全沉浸在信马由缰的胡思乱想中。他一点也不知道，他这么想的时候，又是摇头，又是咂嘴，又是皱眉头的他的古怪的动作引起了他的同事的注意。他的同事，也就是坐在对面桌子上的王乐，这时正在校对稿件，他被马松发出的怪声音弄得很心烦意乱的。他终于说，马松，上班时间你别发出吃话梅的声音，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