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时，天光未大亮，晨雾如轻纱般缠绕着静虚峰。

我特意提早了一些来到殿前的练剑场，本以为需要等一等那个看起来对什么都淡淡的徒弟，却没想到，那道清瘦的身影已然立在场地中央。

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青布衣，身形挺拔如松，安静地等待着。晨露沾湿了他的肩头，似乎已来了有些时候。

“来这么早？”我有些意外，快步走过去。

江阙闻声转身，规规矩矩地行礼：“师尊。”

依旧是那副疏离的模样，但至少眼神不再完全避开我。那双深潭似的眸子里，映着破晓前微熹的天光，却依旧让人看不透底。

“不必如此多礼。”我摆摆手，努力营造轻松的师徒氛围，“我们静虚峰没那么多规矩。以后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

他微微颔首，没说话。

我清了清嗓子，进入正题：“今日先传你玄天剑宗的基础心法——《引气诀》。此乃淬炼灵气、固本培元的根本，无论何种灵根，皆需以此为基础。”我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他的反应。

提到“灵根”二字时，他眼睫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我假装没看见，继续道：“心法运转周天，意守丹田，引气入体……”我将口诀细细讲解了一遍，又亲自示范了打坐调息的姿势和灵力运转的路线。

“你可听明白了？若有不懂之处，随时问我。”

“弟子明白。”他应道，随即依言盘膝坐下，闭上双眼。

我守在一旁，心里有些打鼓。《引气诀》虽为基础，但对初次接触者而言，捕捉并引导天地灵气也非易事，需耐心感应。尤其他的暗灵根如此特殊，不知会对寻常天地灵气作何反应。

然而，不过片刻功夫，我便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的灵气开始产生异动。

并非寻常弟子引气时那种温和的汇聚，而是以一种近乎霸道的速度，疯狂地向他涌去！尤其是那些隐匿在光影交界处的、更为沉滞稀薄的灵气，仿佛受到了君王的召唤，汹涌而至，在他周身形成一个无形的漩涡。

他眉头微蹙，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似乎在努力控制着这过于汹涌的力量。

我心中骇然。这就是暗灵根吗？竟恐怖如斯！

我不敢出声打扰，全神贯注地护法，生怕他控制不住这狂暴的灵气而受损。

约莫一炷香后，灵气漩涡渐渐平复。江阙缓缓睁开眼，长吁出一口浊气。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比方才明亮了些许。

“感觉如何？”我急忙问道，带着关切，“灵气入体可有不适？”

他看向我，似乎有些讶异于我语气中的急切，沉默一瞬，才道：“并无不适。只是……灵气吸纳，似乎过于顺畅猛烈，难以精细掌控。”

何止是顺畅猛烈……我暗自腹诽，这简直是鲸吞海吸！

“无妨无妨，”我压下心惊，露出鼓励的笑容，“初次引气便能成功，已是极有天赋。掌控之力需循序渐进，日后勤加练习便可。切记不可贪功冒进，稳扎稳打才是正道。”我忍不住像个老妈子一样叮嘱。

“是，谢师尊指点。”他低下头。

接下来是基础剑诀。我抽出自己的“霜天晓”，剑身映着晨光，流泻出一泓清寒。

“看好了，这是玄天剑宗入门剑法第一式——‘云起’。”我手腕一抖，剑光乍现，如流云出岫，轻盈而舒展。刻意放慢了动作，让他能看清每一处发力转折。

演示完毕，我将一柄木剑递给他：“你来试试。”

他接过木剑，握剑的姿势略显生涩，但姿态却莫名沉稳。他依样画葫芦，将“云起式”演练出来。

动作分毫不差，甚至因他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使得这最基础的剑式也带上了几分冷冽的味道。只是……似乎太过标准，缺少了剑招应有的灵动之意。

“招式记得很快，很好。”我先肯定了优点，然后走到他身边，“但剑意不止在于形，更在于势。手腕这里要松一些，感受灵力随剑势流动，像云一样，看似柔和，实则蕴力……”

我下意识地伸手，想帮他调整一下手腕的姿势。

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手腕皮肤的刹那，他却像是被火烫到一般，猛地后退了一步，避开了我的接触。

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和抗拒。

我的手僵在半空。

练剑场上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迅速低下头，声音紧绷：“弟子失态，请师尊责罚。”

我看着他那副仿佛即将承受鞭挞的模样，心里那点被拒绝的尴尬忽然就散了，只剩下些许涩然。他过去……究竟经历过什么，才会对旁人的触碰有如此大的戒心？

我收回手，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无妨，是为师唐突了。练剑吧，自己多体会体会。”

“是。”他低声应道，重新握紧木剑，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那式“云起”。比之前更加认真，也更加沉默，仿佛在用这种刻苦来弥补刚才的“过错”。

我站在一旁看着。

晨光彻底驱散云雾，洒满练剑场。少年身姿清瘦，剑影纷飞，神情专注而冰冷，与这温暖的晨曦格格不入。

真是个……又倔又冷，还浑身是刺的徒弟啊。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教导之路，果然漫漫其修远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