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长醉忽然觉得自己就像这只孤雁一样,从无数人的心中掠过,却连一点痕迹都不曾留下。
“你在外面待得有些久了,当心着凉,去楼下坐坐吧。”段钰钰识趣地说着,缓步走下了歌楼。
季长醉听到“着凉”两个字,又是一阵苦笑。他发现自己确实已经不再年轻了,年轻人怎么会害怕着凉呢?
季长醉从歌楼上下来,找了张在一个僻静角落里的桌子坐下,向路过的歌楼厨房里的小二要了壶酒,慢慢地喝着。
季长醉喝酒时,感觉很沉闷,沉闷到让他觉得已经入口的酒是苦涩的。
他把苦酒咽入喉咙,想到自己原来是最厌恶沉闷的,可现在却一个人在喝着闷酒。
“不过这样也好”,他安慰自己道,“不会再给任何人添麻烦了。”
段钰钰走了过来,站在他对面,道:“怎么又在喝酒?难道不想活了么?”
季长醉道:“你这歌楼里的酒要换了,混浊的酒没人喜欢喝的。”他虽然嘴里这么说着,还是往手中的酒杯倒满了酒。
“这不用你管,”段钰钰忽然压低了声音,“吕惭英到歌楼了。”
季长醉道:“哦!看来这个吕惭英真是得了吕渡衣的真传了。他现在在哪里?”
段钰钰嘴角微微上扬,指着不远处的一根栏杆,道:“喏,就在那里,那个穿黑色衣衫,一身酒气的人,就是吕惭英。”
季长醉看向那根红色的栏杆,瞧见了正在抓着栏杆呕吐的吕惭英。
吕惭英不会想到,在他喝醉呕吐的时候,他的父亲在他临行前反复嘱托,让他一定要找到的季长醉,正在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一边喝酒,一边看着他回忆往事。
“吕惭英真的和当年的吕渡衣如出一辙。当年只要吕渡衣出现,就必定带着一身酒气。”季长醉对段钰钰道,“吕惭英来这里,绝对是为了听你的红颜歌。”
段钰钰道:“那他可真走运,我正准备今晚唱的。”
季长醉道:“是么,我在这待了快三个月了,可还没听过你唱过一次。”
“那是你运气不好,你来这里的前一天,我还唱过的。”段钰钰道,“你知道么,只要听过红颜歌的人,无论我让他做什么,他都不会拒绝。”
“那我可要好好听听了,看看我会不会是第一个特例。”季长醉的眼睛里难得的现出了期待的神采。
………………
夜已经深了,但月亮并没有出现。
天空阴沉而黑暗,一点星光也没有。
冷风迎面吹来,带着点点寒意,吹散了吕惭英残存的醉意,让他变得清醒和理智。
这三天来,吕惭英喝了很多的酒,多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喝了多少,但他很高兴,只要喝酒能喝得尽兴,他就会高兴。
他的一生,只为“尽兴”这两个字而活着!
他端起酒杯,想再喝个痛快,可眼角突然瞥见的一张脸,却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让他把已经沾上嘴唇的酒杯,又放了回去。
这是一张不再年轻的脸,上面有岁月所留下的皱纹和风霜雨雪所刻下的印痕。
这张脸上的眉毛很浓,眼眸非常深邃,深邃到仿佛可以看穿世上的一切人和事;脸颊像是由刀剑削成的,上面的每一根线条都如同岩石的棱角一样分明;缺少血色的嘴唇紧闭在一起,几乎绷成了一条直线。
只有经历过数不尽的沧桑,承受过数不尽的忧患,才能有这样的一张脸!
吕惭英似乎对这张脸很熟悉,他知道这样的脸虽然算不上特别英俊,但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现在这张脸的主人在一个僻静的角落里,独自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闷酒。
吕惭英知道,独自喝闷酒的人一定是寂寞的,因为他也是一个寂寞的人,他知道这种寂寞。
吕惭英对这个人充满了好奇,而且这股好奇催使他主动朝这个人走了过去,并且对他开口说道:“你一个人喝酒,想必很没有意思,我陪你喝几杯可好?”
那人抬头看了吕惭英一眼,道:“好啊,不过你要请我喝些好酒。因为你身上的酒气太臭了,要酒香才能盖住。”
吕惭英大笑道:“好,我请你喝这里最好的酒!”
他又对店小二喊道:“小二,把你们最好的酒全都拿来!”
店小二像是觉得吕惭英在发酒疯,跑过来对他小声道:“客官,我们这里的酒不是您这个买法的。”
吕惭英从怀里掏出一锭拳头大的金子,把金子扔给店小二,不耐烦地道:“我用钱买你们的酒,难道不是这个买法么?”
店小二接过金子,慌忙道:“是这个买法,是这个买法,请客官稍等,小的马上送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