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朗自然知道她不曾见他,也不敢见他,为了不见,甚至拒绝了那人替云中君侍疾的奏请。
可是,说来也怪,此刻,听她竭力表白这一切,并不能叫荀朗感到愉快。
“主公同我讲这些做什么呢?龙游于天,神行百变。谁能束缚得了。扰乱朝政……”荀朗淡淡一笑,“到底是谁在扰乱朝政。这朝廷,这天下原本不就是你的吗?”
凤翎语塞,觉得自己一定是因凤骅的病急昏了头,才句句都说不中他心意。她只得乖乖低头,讪讪道:“我错了。对不起。”
又来了。
又是这种毫无理由的赔罪。
不知为何,她越是乖顺,他就越是憋闷,直闷得心口出火。
“你哪里错了!?”
荀朗的语气陡然凶恶,竟把天子吓得嗔目结舌。
看见她眼中的惊恐。
荀朗扶了额,恨自己不该失态。
他们虽对面而立,却已隔了千山万水,再不能像往日那样亲密。
只要一点风吹草动,立刻就能把这种疏离明明白白显露出来。
此刻,即使他故意挑刺,她也没有反唇相讥,更没有恼羞成怒,只是越发小心翼翼。
“我……我自来长安,哪里……都错了。子清,我会改正错误,守好本分。可是骅儿他,我就只剩他一个了,没有他……我就全完了。”
她的神色十分凄惶。好像云中君立刻就要被他害死。
荀朗愣住了。
他大概知道她说这话的原因。按白芍的说法,龙门堡留下的旧疾,让她再不能生育,甚至变成石女。荀朗也是好医师,更懂体察凤翎的言行。他知道“变成石女”纯是一句唬他的谎话。如今看她的口气,“不能生育”倒像是真的。
凤骅成了她此生唯一的子嗣,她会格外紧张也是人之常情,他又何尝不能体谅?
可是那一句“只有他了”,还是像冰水一般兜头泼了荀朗一个透心凉。
她是个好母亲,可是让她变成母亲的男人,却不是他。
在关键的位置上,他行错了棋。所以失去了原本享有的大好河山。
云梦乡中的田园牧歌不过自欺欺人,离了那人,她的心里已然荒凉。强装出千依百顺,温柔可爱都只为将自身化成一张丝网,包裹起最后的血脉,牢牢保护,垂死挣扎。
妒恨犹如毒牙,重又开始啃食荀朗。
“子清?!”
见他转身要走,凤翎着了急,一把揪住他的衣袖。
荀朗没有回头,只是冷冷问:“你还要不要我去问君侯的病?”
“哦?好。多谢,多谢。”
天子闻言,感激得连连拱手作揖,颤颤巍巍,只差没有下跪。
……
凤翎错了。
荀朗确实没有做手脚。凤骅没有大碍,只是贪吃冰酪伤了肠胃。两天以后就又活蹦乱跳,无事一般。
风波过去了,余波却未曾平息。
天子错疑了荀相,只怕也又一次伤了那一颗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