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婉婉点着流程册子道,“你的意思是,我完全可以把想菜式这种活儿直接交给御膳房,叫他们准备几套方案交上来,然后我再定下其中一套方案,这样就节省了力气对不对?”
“聪明。”
慕容珏鼓励性的在她颊边亲了一口,“母后当初是被逼着要强,结果变成了习惯,她不懂,其实不管她怎么做,在当时的先王眼里都是错的,要强是错,懦弱是错,哭是错,笑也是错,在他们两人关系最差的时候,先王看着我与母后的眼神都是冷到骨子里的,那时候我便觉得,在那个男人心里,说不定连我的存在都是错的——但事实证明,母后当初做的并不是无用功,先王临终前握着母后的手,说此生唯一愧对的人便是她,今后他不在了,望母后余下的日子能过得平安喜乐,再无坎坷。”
“切。”
范婉婉忍不住皱起鼻梁吐槽,“真是够渣的,临死了说几句好话就想把自己做过的混蛋事儿都抹了吗。”
慕容珏笑起来,“他不是想抹掉当年自己做过的混蛋事儿,只是想给他最疼爱的儿子求条活路吧。”
说先王痴情,为了保住慕容璟,那个男人连自己疼爱了一辈子的绡贵妃都能下手,可说他绝情,他也是为了保住自己与绡贵妃唯一的血脉,倒真不知该不该说他是一副慈父心肠了,“所以很久之前我就决定了,将来我若登基为帝,绝对不会变成先王那样的男人。”
“哦?”
范婉婉眉眼间忽而浮上一抹笑意,她伸出手扯了扯慕容珏的脸颊,“那你想要变成什么样的男人啊?”
莫不是大众情人那一款?
“我只想做一个无愧天地、无愧民心,也无愧于自己的王。”
说完,慕容珏忽然将脸埋到范婉婉肩窝里,闷声道,“这是我当年的想法,现在回想一下,却觉得有些可笑了,直到真正的站上那个位置,我才发现有很多事不是那么想当然,不是我努力过,就会有结果。”
“这倒是。”
范婉婉伸出手臂将慕容珏的脑袋环住,想她在现代那会儿,即便是米国总统也不是什么事儿都能说了算的,“你不要心急啦,很多事并不是短时间就能看到结果的,我记得有句话叫什么‘功在千秋’的,说的就是不要着眼于眼前这一小段时间的成果,你做的事情往长远了看才会有大收获。”
“功在千秋?”
慕容珏轻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而后便是半晌沉默。
“喂,慕容珏?”
范婉婉感受着肩头上由他呼吸带来的热度,有心想掰着他的脸看看他现在到底是什么表情,却又不想打破现在两人间这种温馨的相处气氛,“你……睡着了吗?”
许久没说话的慕容珏闷笑了几声,“没有睡着,我只是在考虑一些事情。”
“考虑‘功在千秋’?”
范婉婉索性也把脑袋一歪,尖尖的小下巴搭在慕容珏头顶上,圆润纤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勾着慕容珏的耳朵,“要考虑这么久时间吗?”
“好吧,其实我什么都没想。”
慕容珏耳朵被扯得发痒,只好笑着讨饶,“我只是觉得抱着你发呆感觉不错——时间不早了,去沐浴一下准备休息吧?”
“嗯。”
范婉婉松开手,从慕容珏怀里站起身,“先叫人来收拾了碗筷再……”
她的话突然中断了,原来是留意到那一桌子杯盘狼藉的残羹剩菜。
“天呐……”
范婉婉扶额,“我该怎么跟李嬷嬷解释这可怕的饭量……”
毕竟李嬷嬷可不知道房间里还有唐秋辞,而慕容珏吃饭又从来都是相当克制的,叫人想把黑锅甩到他头上都甩不成。
“为什么要解释。”
慕容珏无法理解范婉婉的苦恼,他托着腮看范婉婉,“婉儿,我发现有时候你很在乎身边人的想法,这也许是个好事,但不是每个人的想法你都需要有顾虑,就好比现在,李嬷嬷虽然是你的乳母,如今在宫中对你也多有照顾,可论到底,始终你是主,她为仆,你根本不需要考虑她会不会疑惑,因为一个合格的仆人,是懂得保持沉默的。”
范婉婉愣了。
慕容珏的话没有问题,却叫她突然间发现了自己跟他之间最大的差距——他们之间从小生活的环境天差地别,这便造就了如今思考问题的出发点也有着极大不同,范婉婉虽然知道李嬷嬷是她的仆人,李嬷嬷在她面前也时长自称老奴一类的,可从本心上来讲,她仍旧下意识将李嬷嬷与自己看成了雇佣工跟老板的关系,却不知,在真正的当下人眼中,仆人其实是没有自我的。
他们就是主人的所有品。
而她范婉婉,在李嬷嬷面前是主子,但在慕容珏面前,又算是什么呢?
是不是也跟他嘴里的李嬷嬷一样,是个“不需要考虑她想法”的存在呢……
慕容珏之所以愿意哄着她,宠着她,是一时兴起,还是另有目的,这些她根本分辨不出,只是想到范夫人托李嬷嬷传进来的那些嘱托,她便知道,在这个世界里,能做到像范疆那样甘愿为了妻儿舍弃自己性命的男人,并不多。
看清这一点后,原本视野中清晰的、属于慕容珏的笑容,忽然模糊了一下。
就好似烛火被风吹暗了片刻。
而心中那层本已经慢慢融化的冰层,又逐渐冰冻起来,连着原本摇摆不已的心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