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清庭院,方可宴客。」
皇帝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带着金石相击的质感。
「朕之庭院既净,当邀恶客临门。」
他将手中攥着的一把黑色旗帜,随手扔在代表盛京的位置上,仿佛是给那头猛虎的祭品。
「以兵戈为杯盏,以炮火为礼乐,送其归于尘土。」
这番话没有杀气腾腾,却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令人心惊胆寒。
玉四人,再次齐齐跪下。
「陛下圣明!」
皇帝没有理会他们的跪拜,他的目光越过辽东,最终落在了沙盘上山东半岛的那一个点上。
登州。
「京师与边境之事已毕,朕心稍安。」他的手指,轻轻点在登州二字之上,「然,登州之备,关乎国运,非亲眼所见,朕终不放心。」
听到这句话,田尔耕心中猛地一跳。
「陛下——」他刚想开口劝谏。
「朕意已决。」皇帝打断了他,语气不容置疑。
田尔耕的声音依旧冰冷而理智:「陛下,肃查司有最新情报。建奴对我登莱布防,极为关注。
其所出价码,日高一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利刃之下,亦有亡命。臣担心,若大张旗鼓东巡,恐有不测。」
「恐有不测?」皇帝笑了。
他走到田尔耕面前,亲自将他扶起。
这个动作,让这位安都府总督受宠若惊。
「田尔耕。」皇帝看着他的眼睛。
「臣在。」
「朕不走仪仗,不惊百官。朕要如一道无人察觉的闪电直抵登莱,朕要看到的不是粉饰过的太平,不是为了迎驾而演练的操典。朕要看最真实的船,最真实的炮,最真实的兵,以及—最真实的粮仓。」
皇帝的声音压低。
「明日午时,自德胜门出城。」
皇帝拍了拍田尔耕的肩膀,看着他们脸上的担忧。
「危墙?」他走到巨大的沙盘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片代表大明江山的土地。
「这天下,何处不是危墙?」
他的声音变得悠远而深邃。
「当建奴的铁蹄踏碎朕的子民,当辽东的汉家儿女沦为牛马,当朝堂之上充斥着议和投降的靡靡之音——这整座江山,便是最大的危墙!」
「朕若身居宫中,安坐于龙椅之上,听着你们呈上来的奏报,看着这些冰冷的沙盘,就以为能掌控天下,那才是真正的自欺欺人!」
「朕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耳朵去听,用自己的脚去丈量朕的国土!」
他猛地回头,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光芒甚至让殿内的烛火都为之黯淡。
「朕要让登州的十万将士知道,他们的皇帝,与他们同在!」
「朕要让皇太极知道,他所面对的不是一个坐在深宫里批阅奏摺的文弱君主,而是一个随时会出现在他面前,将利刃刺入他心脏的敌人!」
「朕,便是大明最锋利的那把刀!刀,岂有藏于鞘中之理?」
殿内四人,被震慑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田尔耕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中,恐惧渐渐褪去。
「陛下剑锋所指,臣等,万死不辞!」
他抬起头,一字一句地立下军令状,「安都府上下,愿为陛下赴汤蹈火!」
「臣等,万死不辞!」李若琏丶陆文昭丶左良玉三人亦齐声喝道,声震殿宇。
皇帝看着他们,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他走到殿门处,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殿门。
他的目光,仿佛看到了那座正在等待着他的军港。
那里,有他亲手打造的舰队,有他寄予厚望的雄兵,有他扭转乾坤的希望。
潜龙,将出于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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