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木桥被火油浸过的地方腾起火苗的那一刻,苏晚已经举着水桶,奋力往桥板上泼去。水与油在火焰中瞬间炸开,滚烫的油星子如飞溅的子弹,溅落在她手背上,疼得她忍不住咬牙,但她仍毫不犹豫地把最后半桶水浇在桥桩连接处
——
那里缠着顾昭亲手系的麻绳,是整座浮桥的命门所在,一旦烧毁,后果不堪设想。
“抓住他!”
张铁柱的吼声与木棍砸在人身上的闷响交织在一起,一个黑衣人被狠狠踹倒在冰面上,扛着的陶瓮
“哐当”
一声滚进河里,溅起一片水花。
苏晚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看见那人大腿上插着根木棍,鲜血正顺着裤管汩汩往下淌,迅速把冰面染成了暗紫色,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说!谁指使的?”
她怒目圆睁,扯下腰间的银针,指尖在对方颈侧的天突穴上点了点,声音冰冷而坚定。“我懂医,知道怎么让你疼得生不如死,却留着半口气说话。”
黑衣人疼得弓起背,像只受伤的野兽,额头上的汗如雨下,把乱发紧紧黏在脸上。“是...
是黄疤爷...
他说那周参军要困死你们...
困死了好抢粮食...
抢姑娘...”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来。“周参军说...
说流民过了河,晋州的地就空了...
空了就能...”
“够了。”
顾昭的声音如同一块冰冷的石头,沉沉地砸下来。
不知何时,他已悄然站在苏晚身后,手里拎着一把染血的刀,刀身上还挂着半片碎布
——
和黑衣人身上的粗麻短打一模一样。
王校尉带着守卒匆匆跑过来,靴底毫不留情地踩碎了满地的火油瓶,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破碎声。
他盯着地上的黑衣人,喉结动了动,又看了眼顾昭腰间的玉佩,突然拔高声音:“把人押到渡口棚子里!敢跑的老子崩了他!”
“王大哥。”
苏晚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手背上的烫伤疼得她忍不住直抽气,但她还是强忍着疼痛说道,“周参军...”
“周参军是晋州节度使的亲随。”
王校尉打断她,声音低沉得像被石头砸过的芦苇,透着无奈与苦涩。“我在渡口当差三年,见过他的帖子。苏姑娘,有些事...
不是我不想查。”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个酒葫芦,猛灌了一口,酒气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人我扣下,黄疤的船我封了。别的...
对不住。”
苏晚缓缓松开手,看着他眼底布满的红血丝,这个平日里总爱扯着嗓子骂人的守卒,此刻竟像被抽了脊梁骨的老狗,充满了无奈与悲哀。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鼓起的水泡,突然想起母亲常说的话:医得好外伤,医不好人心的烂疮。
天,快要亮了。晨雾如轻纱般,缓缓漫过黄河,给整个世界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