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那低沉而坚定的声音,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咚”
的一声,直直撞进苏晚的耳膜。彼时,她正悬在半空中,后窗下的青砖地泛着冷冷的光,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正等着将她吞噬。怀里紧紧护着的账册,硌得肋骨生疼,可她不敢有丝毫松懈
——
那上面每一页记录的,都是晋州百姓的血与泪,是罪恶的铁证。
“苏晚,出来。”
这声呼唤,像一根烧得通红的铁钎,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直接捅穿了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落地的瞬间,她膝盖一软,差点一头栽进旁边的灌木丛里。匆忙抬头,她的视线直直撞进顾昭那染血的目光之中。
只见他左肩的外袍已被鲜血浸成深褐色,像是被浓重的墨汁渲染过。领口扯开了半寸,下面缠着的粗布绷带清晰可见,渗出的血珠正顺着锁骨缓缓往下爬,在清冷的月光下,串成一条暗红的链子,触目惊心。
“顾昭!”
苏晚心急如焚,冲过去时带起一阵风,可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却猛地刹住了脚。因为前院传来柳幕僚慌乱中撞翻茶案的响动,这声音让她心急如焚,眼眶瞬间发烫,“你伤成这样还来?”
顾昭没有回应她的质问,只是伸出手,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便往院外带。他的掌心滚烫得惊人,仿佛是一块刚刚从炉火中取出的烧红的炭,传递出一种不顾一切的热度,“先回医馆。”
“铜牌!”
苏晚用力挣了挣,急切地说道,“刚才柳幕僚说,将军明日要送京师
——”
“我知道。”
顾昭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指缝间洇出丝丝血痕,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他微微低头,盯着她的发顶,声音轻得如同一声叹息,“所以...”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与疲惫,“所以我得活着带你回去。”
回医馆的路上,寂静的青石板上,一滴又一滴顾昭的血,晕染出一朵朵暗红色的小花。苏晚紧紧扶着他的腰,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肌肉紧绷得如同钢铁,每迈出一步,都在微微发抖,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林氏早已在医馆门口焦急地等待着,眼眶哭得发红。当她接过顾昭时,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箭伤崩开了!晚晚快拿药箱!”
苏晚的手在药箱里不受控制地直打颤。她颤抖着掀开顾昭的外袍,只见那旧箭伤从左肩斜贯到后背,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此刻竟裂开了三寸长的血口,里面的肉翻卷着,还混着黑褐色的脓水
——
显然是硬撑着没换药,才导致伤口恶化至此。
“你疯了?”
苏晚又急又怒,抓起酒坛就往伤口上倒。酒精刺激着伤口,顾昭闷哼一声,额头豆大的汗珠
“啪嗒”
一声砸在木桌上。苏晚的眼泪也跟着夺眶而出,“昨晚才给你换的药,今天就跑出去?”
“他们要送铜牌进京。”
顾昭咬着牙,艰难地说道,“那上面刻着暗卫令牌的纹路,落在陛下手里...”
他突然紧紧攥住她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苏晚,今晚必须夺回。否则我死,你也活不了。”
苏晚看着他眼底布满的血丝,像密密麻麻的蛛网,却在其中看见了一丝慌乱。这个平日里总把
“无妨”
挂在嘴边,仿佛天塌下来都能独自扛住的男人,此刻就像一颗被剥了壳的核桃,露出了最脆弱的内核。
她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泪水,把最后一块药布轻轻按在他的伤口上:“我去。”
“不行。”
“虎子他们已经混进将军府了。”
苏晚一边说着,一边扯过他的外袍系在自己腰间。“刚才回来时我看见,青鸢在房顶上打了鸽哨
——
她在等信号。”
她低下头,仔细地调整药箱的背带,声音突然轻柔下来,“你教过我,医者要护人,也要护自己。可这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