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世上真的有一个地方叫做阴曹地府,容许死人带去从前的记忆,磨刀客的眼前,慢慢浮现出一个人影,迷迷蒙蒙,模模糊糊,像他的妻子,又看不清楚,磨刀客用力揉了揉眼睛,极力睁开,看到的是另一幅情景。
四个死人。
棋盘上凌乱不堪。
黑白争先的肩膀上,一片鲜血,血染衣衫。
磨刀客顿时明白了,自己没死,自己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黑白争先却为了救他而与蒙面人拚力厮杀。
他觉得眼前漆黑时,一定是黑白争先用黑子击落四种武器,本来,只需四颗棋子便可击落四种武器,他之所以抛出所有黑子,在磨刀客的前面筑起一道铜墙铁壁,是因为他怕没把握。
更因为此刻他也遭到了更凌厉的攻击。
一定是这样的。
磨刀客望着黑白争先肩上的血如一朵灿烂的红花。
黑白争先努力挤出一丝笑,说道:“我还是错算一步,他们要杀的人是我,我全力救你,不知道他们最后还有一把刀。”
磨刀客眼角有些模糊。
黑白争先站起来,走过去,揭下蒙面人的黑纱——果然是他们:
鲍安、铁三、朱孩儿、鲍无珠。
磨刀客道:“他们是谁?”
黑白争先道:“是他们告诉我孤烟城偷了藏书楼的书。”
磨刀客沉思道:“他们怎么知道是孤烟城偷了藏书楼的书?他们为什么要嫁祸孤烟城?”
沉思了片刻,又道:“尽管我们已决定铲除孤烟城主,可究竟是谁要嫁祸于他呢?”
黑白争先将自己在柳村的遭遇简略说一遍,迟疑道:“倘若他们真的是被洛一苗收买,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不是欲盖弥彰、反而露出破绽吗?”
磨刀客也蹙紧眉头。
可是,磨刀客的眉头马上就舒开了,因为他这时看见一个人进来。
这个人就是心香。心香的手里,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刀。
这是一把好刀。
高手的刀。
磨刀客的刀。
现在,这把刀就摆在他面前,生锈的刀,黯淡无光,毫无生气。
心香道:“这是你的自信,你的勇气,你不该舍弃它的,你不该让它寂寞。”
好刀配高手,锈迹斑斑的刀,又插回磨刀客的背上。
壁炉。
炭炉里的火很旺。
因此也很温暖。
整个房间都很温暖。
在这么温暖的房间里,有人还要躺在一张又大又厚的貂皮上,就算没有炉火,躺在貂皮上也不会感到寒冷,何况在这温暖如春的卧室里。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任何人都无法体会,只有躺在貂皮里的人才会知道。
躺在貂皮里的人满脸通红,他的脸色跟炉火的颜色是一样的:旺盛、给人温暖。
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但是却极其奢侈——光是房间角落的那只瓷瓶,就是价值连城的珍品。
还有,墙壁上镶嵌的无数颗珍珠翡翠,每一颗都可以换取一眼望不到边的土地。
能够拥有这些东西的,只有君主。
而孤烟城主就是君主。
做君主,其实就是要什么能得到什么,自己的话无人敢不从,做君主,就是为了感受那种高高在上的,一呼百应的骄傲。
孤烟无言此时很骄傲。
他是孤烟城的城主,尽管他的城主之位是从孤烟真言的手中夺过来的,但他从没感到这有什么错,因为他比他的哥哥强,所以,他当城主是理所当然的。
如果谁还比他强,也可以从他手中夺走城主之位。
孤烟无言很自信,他笑起来时,只看见他的嘴唇在动,而听不见笑声。
孤烟无言在笑,他没理由不笑,孤烟剑法的三部二十七招他全都练成了。
从现在起,他就可以天下无敌了。
他一向认为自己聪明,最起码,他要比他的哥哥孤烟真言聪明,孤烟真言只能练到孤烟剑法二部十八招,而他却可以全部练成,就凭这一点,他就应该是孤烟城的主人。
他的一生,已经不短了,到现在为止,整整四十八个年头。
四十八年中,他办了许多事情,每一件都是他心中所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