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要走,夏初也不好再留人,而唐小年再度道了声谢。
在莫离走出房间时,她听到唐小年跟蔚迟说:“老板,对不起,今天让你白来一趟了。”
“她情况好转了,你再给我打电话。”
熟悉的声音敲入心脏,有些许不好受,莫离却习惯性低头笑了下。
走出养老院时,莫离因为心神恍惚,脚下打滑差点摔倒,幸好身后有人扶住了她,她刚要道谢,就又听到了那道耳熟的声音:“小心点。”
她抽出手臂,平心静气道:“不劳蔚先生费心。”
走出没几步,莫离想起什么,又回身走到蔚迟面前。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支票递给他,“蔚先生,我没有给你付那么多钱。”
蔚迟皱眉,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当是付你买的手机还有衣服……多余的,你买吃的吧。”
二十多万买吃的,当她是猪吗?
“我一共替蔚先生支付了35682.6元,麻烦蔚先生转我支付宝,账号就是我的手机号,如果已经删了,那我再报一次——”
“不用。”
“那好。”省了点时间,“还有玉佩,我想请蔚先生还给我。抱歉,送出去的东西还讨回来。如果你没带在身上,那麻烦你寄……”
“我带在身上。”蔚迟从长外套的衣袋里拿出玉佩,莫离伸手去拿,他紧了紧手,最终还是松开了。
玉佩上还有温度,莫离默默捏紧了,随后她把支票塞给了他,也终于对他露出笑来,“好了,蔚先生,现在我们两清了,你对我没有想法,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对你念念不忘,我赵莫离最大的优点大概就是看得开。”是不是说得过分了?好歹是救命恩人,买卖不在仁义在……
但对方似乎并不介意,她想,那再好不过了。
等莫离终于回到自己车上,看着外面一片白茫冰凉,觉得真像她心情的写照。
在深呼吸了三次后她才发动车子离开。等她回到家,为了自己不乱想,她又跑去书房找书看。
也因此在看到她爷爷的照片时,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听谁说到过起月和云深了。
是她爷爷,她爷爷年轻时曾收留过云深。
她记得没错的话,他叫唐云深。
2
甲申年,暮春。
唐云深留法十年后,第一次回到上海,家里派了洋车来接。车行一路,所过的街道陌生又熟悉。
管家唐荫道:“少爷,太太已经差人去买了您最爱吃的栗子粉,您回去就能吃到啦!”唐荫叨叨地说着,难掩的高兴,“太太说您从小最爱过生日,还有十来天就是端阳,一定要给您把上海未婚的名媛们都请来!”
唐云深默默地听着,他记得自己是过完了十七岁的生日后,漂洋过海负笈游学的。十年了,那次生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彼时,他还是一个少年,挥金如土,飞扬意气,全然不知国难将临,国土将丧。十年在外,家国之感莫名地就刻骨起来。
车子进入衡山路,两边的法国梧桐依然是当年的样子。
“家里还好吧?”
唐荫看了他一眼,思索片刻才道:“老爷太太都安好,只是年年日日地都盼着您回来。”
到了家,唐太太顾佩英第一个冲过来,拉着云深嘘寒问暖,恨不能把十年没讲的话一次都说尽了,又是亲自削水果,又是喂栗子粉,直把他当成了七岁小孩。
“长大了。”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唐云深这才抬头,看到了父亲唐永年。
唐永年已经半头白发。想想,他不过也就五十出头。唐云深很少跟父亲说话,他从小要什么还没开口,顾佩英就第一时间会送到他眼前。而唐永年每次都只是不咸不淡地讲两句,就走了。
说起来,爹是亲爹,妈反倒不是亲妈。
唐云深的亲妈是唐永年的八姨太,生完他就死了。顾佩英本是唱京戏的女老生,嫁给唐永年后成了最得宠的九姨太。因为她不能生育,唐永年就把唐云深交给了她养。后来,顾佩英宠唐云深宠出了名,最让大家印象深刻的一回是唐云深十七岁离家时,顾佩英哭晕在了码头。人都说亲妈也不过如此。
“唉,这一去就是十年,如今都二十七了,连个媳妇儿都没有。”顾佩英对着唐永年,开始说起了儿子的终身大事,“早说不让他出去,你非说什么男儿志在四方。现在倒好,四方都看过了,回来还是光棍一条。”
唐永年也不辩,只是笑笑,道:“有你在,我不担心。”
“我早就想好了,今年端阳,我们要好好办一场云深的生日party。我要把现在上海滩所有的名媛……”
唐云深在国外,每天来去能遇到的熟人也不多,突然耳边有这么个滔滔不绝的声音,温暖之余,还是有些不习惯。他四下环顾,想要把话题岔开,忽然就看到了窗外一个娇小的身影。
“她是谁?”唐云深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