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半来客 正当胡狼十骑在界村大开杀戒之时,在界村西面山上,一个身穿灰袍、身躯高大之人,正沿着崎岖狭窄的小路朝山上缓步而行。
小路便是通往界村的那条小路,路边流水潺潺的小溪亦是流往界村的小溪。
灰衣人未戴冠,不束发,一头微卷的头发披在肩头,如同身上长袍一般,灰白颜色。
山路陡峭,灰衣人虽脚步稳健,却也走得极其缓慢,每踏出一步都很是小心,唯恐滑倒,而每一步提起,却只在雪地上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
行至半山腰,灰衣人抬手用长袖如擦汗一般擦了擦额头——然而,他额头上并不见汗珠。他抬头看了看高耸的山峰,叹了口气,好似极其疲累一般——然而,他的步伐和神色并未显半点疲态。
脚下的小路一直朝上,隐没在了树丛之中,显然是通往了山顶,而路边的那条小溪,却在此处转了个弯,通往山腰处一片茂密的竹林。
灰衣人甩了甩头,又用手拍了拍灰袍,将身上的白雪挥落之后,这才抬头朝那竹林看去。
一道溪水从竹林中流出,林间无路可通。积雪将竹稍压弯,多数竹尖几乎都点到了雪地上。
夜色昏沉,竹林幽暗,不知林间深浅。山风阵阵,落雪簌簌,难察暗中凶险。
灰衣人整了整灰袍,将领口往下拉了拉,抬腿继续行走,奇怪的是他没有沿着小路往山上走,而是跨过小溪,朝竹林走去。
竹林茂密,灰衣人虽然走得不紧不慢,却衣不沾雪,身不碰竹,闲庭信步穿插于林间。如此行了片刻,前方黑暗之中突然传来声响,好似有什么东西在雪地里奔跑。
奔跑声由远而近,来得极快,瞬间,灰衣人已感觉身前竹林颤动,积雪如落花飘下。
黑暗中,一只皮毛暗紫、身大如虎、额宽头圆、眼如铜铃的大獒,张着大嘴从竹林间扑来。
灰衣人脸色一紧,不敢大意,双脚在雪地里一踏,一弯腰,一纵身,身体腾空而起,险险避过大獒来势凶猛的一扑。
灰衣人腾在半空,却并不落下,双脚分开踏在两根竹杆之上,左手拉着头上垂下的一根竹稍,稳稳停住。
那大獒扑空,落地后在雪地上一滚,势头稍减,便已转身,却不见了灰衣人的踪影,一时有些发愣,再一看纷纷落雪,便知道灰衣人隐身竹上。大獒也不抬头,直接用脊背朝灰衣人踏着的竹子撞去。
灰衣人未想到这畜生如此聪明,暗吃一惊,当下双腿一松,全身的重量便压在了左手拉着的竹稍之上。竹稍急速弯下,看似承受不住灰衣人的重量,实则更像是灰衣人拉着竹稍朝大獒头上落去。眼看着灰衣人的脚尖就要踢在大獒头上,那大獒却已有所察觉,头一抬,张开血盆大口,一口朝灰衣人脚上咬去。灰衣人并不慌乱,左脚缩起,右脚脚尖在大獒鼻头上一点,手中竹稍一弹,借势又高高跃起。
那大獒鼻尖被点,十分愤怒,仰头一吠,声音震天。而灰衣人却于半空之中,随竹稍的晃动而摇摆,并不再下到地面上来。
“秦獒,不得伤人!”
竹林中传来一声清喝,竟是稚嫩童声。
灰衣人循声望去,只见林中走出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身穿黑布半长袍,外罩熊皮护心袄,脚踏鹿皮靴,腰缚青牛筋,头顶两髻发色乌黑,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一双眼睛如璀璨之星,两条黛眉如倒悬之剑。
“好俊俏的孩子。”灰衣人暗自赞道。
竹下的大獒见这孩子过来,“呜呜”叫了两声,却仍然盯着竹上的灰衣人。
孩子走到竹下,先看看大獒,又抬头看看灰衣人,抱拳施礼,道:“小童见过先生,先生且先下来,秦獒断不会伤先生分毫。”
灰衣人见这孩子有礼有节,落落大方,甚是喜欢,当下手一松,灰袍随风鼓起,如展翅大鹏,落于雪地之上。
大獒见灰衣人落下,果然不再攻击,而是退守在那少年身侧,一双大眼死死盯住灰衣人。
“在下白浪,特来拜会故人,还请小兄弟通报一声。”
“此竹林乃偏僻之所,所居之人仅有小童一家,料想没有先生故人。先生许是寻错了地方,还请退出竹林,返回正途。”
白浪微微一笑,不理会那少年,抬头向着竹林深处喊道:“故人白浪,特来拜会公子与夫人,还望公子莫忘往日之谊,屈尊一见!”
声音不大,却甚是浑厚,如层层气浪奔涌于竹林之间,贯穿至竹林之外,又将竹林外一弯潭水震起一层波浪,最后直达潭边一座木屋之中。
此时,在上山的小路上,墨踪父子正冒雪前行,墨踪隐隐听得白浪吼声,又见身旁树上白雪震落,惊道:“这人好强的内力!”
一旁的墨离问道:“爹,什么内力?”
墨踪摇摇头,没说话,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了。
而此时那竹林外水潭边的木屋大门猛的被推开了,从门内走出一人,竟跟那白浪一样,不束发,不戴冠,却比白浪的头发长上许多。白浪身材虽然高大,跟此人比却要瘦上一圈,矮上几分。再看此人眉目长相,目如虎盼,鼻孔朝天,两颊消瘦,犹如豹脸,虽算不上英俊,却不怒而威,英气逼人。
“白浪?他怎么来了?”此人开口说话,声如洪钟。
“莫不是为了范冢而来?”门内传来一妇人的声音,清脆如珍珠掉落玉盘,轻柔如泉水滚落山涧。
“应该不是,若为范冢,他不会等到今时今日。”那开门的大汉摇头说道,“不管他为何而来,既然已经到了竹林,迎进来再说。”说完,抬头朝竹林喊道:“白兄远道而来,在下不曾远迎,失礼了!”
大汉话音刚落,只见竹林中一阵晃动,未几,一条灰色身影从林中快速穿出,停在了水潭边上。
此时虽是半夜,竹林外却是白雪皑皑,潭水中更是碧波荡漾,小木屋周围情形竟能一目了然。只见木屋后面,一座险峰直指云霄,险峰下一条深涧,从木屋后绕出,连着屋旁的水潭,水潭边有一缺口,水满而溢,一道细流流入竹林,形成那流往界村的小溪。在木屋与竹林中间,是一大片平地,竹林环绕成墙,将这平地围得如同院落一般。
“前方右侧有竹林,背靠高峰,左有碧潭,公子这隐居之所,实在天下无二了!”
那大汉抱拳施礼道:“白兄过奖了,风雪之夜,不想有故人登门,真是既惊且喜!”
白浪微微一笑,大汉这话说得虽然委婉,但言语之中却透着对白浪来意的质疑,也是,若是正常客人,怎有顶风冒雪半夜前来拜会的!但白浪却未动声色,灰袍一震,双膝一跪,抱拳伏地行礼道:“庶民白浪,见过秦国公子!”
大汉见白浪如此大礼,忙上前将白浪扶起,说道:“白兄这是为何?我一身武艺都受之于白兄,有师徒之实,当年在军中你我更是同生共死,犹如兄弟,断不可行如此大礼。再者说,我已归隐多年,早不是什么秦国公子了,我现在名唤秦隐。”
白浪站起,边用手拍了拍膝盖上的白雪,边说道:“秦隐?公子这名字取得颇有深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