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商闻言,忙整理衣裳朝向门外,未几,头戴紫檀冠,腰束金丝带的平原君大踏步走进门来,跟赵允一样身穿戎装的赵括跟在他身后。
赵商迎上前去,深深一辑,道:“老奴拜见君上。”
吕不韦心中一震,这赵商为何在平原君面前自称“老奴”?
平原君扶起赵商,朗声笑道:“赵公切勿多礼,若不是你多年来不辞辛劳为本君赚取金银钱财,本君岂能广纳天下良才?你年事已高,又对本君有恩,这些个虚礼便免了吧。”说完转过头看了一眼吕不韦,问道:“这便是名闻天下的巨商吕不韦吕先生吧?”吕不韦见平原君问话,忙跪倒在地,伏身说道:“吕不韦拜见平原君。”吕不韦一跪,身后的吕方也立即跪下,那秦国质子异人见了,也连忙跟着跪了下去,吕不韦瞧见,忙朝他使了个眼色,异人却未解他是何意。
平原君见三人跪倒,只当异人乃是吕不韦随从,便只扶起了吕不韦,说道:“吕先生毋须多礼,你与赵公往来多年,本君素有耳闻,对先生从商之道颇为仰慕,尤其是先生设在各国各地的商站,消息传递竟比军中的快马要快上许多。”
吕不韦闻言脸上变色,平原君此话明着是褒扬,实则乃是质疑他利用商站在各国间传递消息,言下之意便是怀疑吕不韦乃是别国细作。
“吕不韦设立商站乃是为了方便各国货物的调配,并不做消息传输之用,君上切莫误会。”
平原君哈哈一笑,道:“吕先生莫要紧张,本君仅是赞扬你的经商之道。”
一旁的赵姬见吕不韦颇为尴尬,眼珠一转,娇笑道:“君上,你自进府以来未曾看赵姬一眼,莫不是许久不见,把赵姬忘了?”
平原君笑着对赵姬说道:“本君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我府上那些姬妾的歌舞我早就看腻了,对你的歌舞甚是思念。”
赵姬佯嗔道:“君上好生讨厌,竟拿我跟你的姬妾相提并论!”
平原君哈哈大笑,却不再多言,抬步朝厅首上席走去。吕不韦等人跟着入席,赵商坐了次席,赵括坐在赵商对面,赵允坐在赵括下席。
吕不韦的席位在赵商的左边、赵允的对面,他却站在案几之后不肯落座。赵商看了看吕不韦,又看了看异人,讶然道:“此人莫不是秦国质子异人?”
吕不韦心中不悦,异人在邯郸为质多年,众人岂有不认识之理?赵商明知故问,分明是想当众羞辱异人。
赵商又说道:“倒是在下失礼了,未料到质子前来,只安排了五个席位。”
吕不韦心中对赵商又多了几分鄙夷,身为赵国巨贾,临时加一个席位岂是难事,赵商此举分明是为难异人。吕不韦朝上席的平原君看去,平原君正低头摆弄桌上酒具,对赵商的言语充耳不闻。吕不韦于是往后退了半步,说道:“异人乃吕不韦之友,今日赴宴乃是在下冒昧相约,事先未通知赵公,是在下失礼。在下今夜与异人共用一席即可,只求赵公多赐一套酒具。”说完将身后的异人拉到身前席上坐下,自己斜坐于异人身后。
“哈哈哈哈!”上席上传来平原君的笑声,“本君广交天下有识之士,方有今日门客三千,本以为交友纳贤无人能出我右,今日得见吕先生待友之真诚真是大开眼界。”说完话锋一转,道:“只是吕先生为这秦国质子如此这般,不知是否值得?”说完,一双眼睛深沉的看着吕不韦,脸上似笑非笑,倒透着几分杀意。
吕不韦不动声色,道:“吕不韦虽是一介商贾,平日里算计的尽是值与不值,但在下交友,交乎于心,待之以诚,不计较得失。”
平原君听完愣了片刻,随后又是一笑,对赵商说道:“那就有劳赵公依吕先生所言,加一副酒具。”
吕不韦欠身道:“多谢!”他身前的异人却早已开始大快朵颐,吃着面前的酒食,平原君与赵家父子看了,都露出鄙夷的神色,赵括更是笑出了声音。
酒过三巡,乐器声响起,只见厅下走出十来个绝色舞女,步履轻盈,来到大厅中央。领舞的赵姬风姿卓绝,身材曼妙,裙摆飘飘如彩蝶拂翅,眉目传情让人神魂颠倒,每舞到精彩处,更是有意无意的朝吕不韦看上一眼,眼神中的妩媚让人为之陶醉。
吕不韦脸上略带着微笑,一边欣赏着赵姬美艳绝伦的舞姿,一边品着手中的美酒。他身前的异人也停下了吃喝,嘴里含着一块来不及咽下的肉,呆呆的看着翩翩起舞的赵姬。
一曲跳罢,平原君鼓掌赞道:“赵小姐的舞姿,便是王宫之中的舞女尚且不及,当真是让人看得痴迷了。”
赵姬羞涩一笑,款款走到平原君案几前,给平原君斟了一杯酒,然后在席边坐下伺候。
“君上若是喜欢赵姬的舞姿,常来府上做客便是。”
平原君微微一叹,说道:“唉,本君也想常来,奈何眼下秦赵两军在长平剑拔弩张,战事一触即发。本君明日还要赶赴上党,以防秦军进攻。”说完朝座下赵允和赵括看去,问道:“两位将军乃是军中年轻将领中的佼佼者,不知对长平战事有何高见?”
赵括冷笑一声,说道:“我军经过胡服骑射的改革后,兵士善于野战,完全有实力与秦军正面交战。末将认为,我军可佯败将秦军引入长平,同时君上可在上党出一支奇兵,插入秦军后方,一来截断秦军粮道,二来封住秦军退路,如此可将引入长平的秦军围而歼之。”
平原君抚须不语,又问赵允:“赵允将军有何见地?”
赵允答道:“末将认为,秦军长途来取上党,必不能久战,我军可坚守不出,耗其军力,待其军心涣散,再无战意,我军再全军压上,与秦军决战。”
平原君尚未说话,赵括嘲讽道:“赵允将军是守城守惯了,不善进攻了吧!”
赵允脸色一变,正要起身与赵括理论,平原君忙说道:“二位所言皆有道理,大王已派廉颇将军率大军去了长平,如何作战,廉老将军自有部署。”
赵括接话道:“廉颇将军老了,料想也是坚守不出而已。恕末将狂妄,秦王若以白起为将,末将倒惧他三分,如今以王龁为将,若是末将统兵,必能胜之。”
平原君微微一笑,转过头朝吕不韦这边看来,问道:“不知秦国质子对这场战事有何看法?秦赵两国交战,质子可担忧自己的处境?”
那异人自开席以来便只顾吃喝,此时脸色通红已有醉意,他抬起头来,见大家都看着他,脸上神色飘忽不定,回头朝吕不韦看去。吕不韦见状,抱拳先施礼,而后说道:“在下以为,质子处境较之以前更为乐观。”
平原君颇感意外,问道:“愿闻吕先生高见。”
吕不韦道:“君上,吕不韦乃卑微商人,出不能统兵,入不能为官,两国战事,在下不敢深谈,但今日在下家中发生一事,倒给了在下一点启发。”
“哦!”平原君饶有兴趣的看着吕不韦,问道:“先生家中发生何事了?”
吕不韦淡淡一笑,道:“乃是日常小事。今日午后,在下在家中歇息,睡梦中被老鼠的动静惊醒,醒来后却看见一只硕鼠趴在在下最喜爱的一块玉璧之上,在下一时情急,起身拾起榻边皮靴掷鼠,谁料老鼠未曾打死,却把在下心爱的玉璧砸了个粉碎,如今思索起来,在下实在后悔,不该鲁莽而为。”
平原君听完,略一思索,俄而笑道:“先生的意思是,我等不该只看到眼下的老鼠碍眼,却忘了它身下有名贵的玉璧?”
吕不韦笑着答道:“君上,若当时在下稍加思索,必然不会贸然掷鼠,老鼠命贱,倒因它身下的玉璧保全了性命。”
平原君赞道:“吕先生高见,本君一直不解为何众人皆称阁下为‘先生’,今日本君终于明白了。”
吕不韦道:“不敢!”
这时赵允站起身来,说道:“酒已喝到兴起,歌舞也已赏过,不如在下为各位舞剑,以助酒兴。”
平原君附和道:“如此甚好,本君久闻赵允将军剑法高超,在邯郸城中无人能及,今日正好开开眼界。”
赵允笑道:“君上谬赞。”说完拔出腰间佩剑,目光却投向了异人,眼神中透着凶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