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块厚重的黑布，沉沉压在草原上，篝火却将夜空烧得亮堂堂的。赫连部和贺连部的帐篷区更是欢腾，歌声与欢呼声此起彼伏，几乎要掀翻帐篷顶——他们的公主被大汗选中了。
阿古拉站在主帐前，听着那些喧闹，眉头却微微蹙着。他身边的侍从大气不敢出，这位刚定下两位侧妃的大汗，脸上竟看不出半分喜悦，反而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
他也说不清自己在烦什么。按草原的规矩，强者拥有多位伴侣再正常不过，他选这两位公主，更是为了拉拢赫连与贺连两部，于公于私都合情合理。可不知怎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迈向了不远处那处小帐。
他想跟沈念说清楚。说这不是他本意，说这是为了草原，说草原的规矩本就如此……更想问问他，为什么要收女孩子的荷包！他甚至自己都觉得这念头荒谬，却控制不住地想看到那个人，想听到他的声音，哪怕是一句无关紧要的应答。
可帐帘掀开，里面却是空的。
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灶台上的锅碗也收得妥当，显然人出去了。
阿古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周身的气压低得吓人。他抓住一个路过的侍从，声音冷得像冰：“人呢？”
侍从被他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回话：“回、回大汗，方才……方才乌连部的王子乌连齐来了，约七殿下出去了……”
乌连齐？又来一个？！
阿古拉的眉头拧成了死结，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瞬间炸开，变成了熊熊燃烧的怒火。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竟敢动他的人？
“方向！”他低吼一声，不等侍从说完，已经转身大步走向马厩。
侍从慌忙指向西边：“好像、好像往西边的山坡去了……”
话音未落，一阵疾风掠过，阿古拉已经翻身上马，黑马长嘶一声，载着他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西边的山坡上，月光像流水般倾泻而下，将草地染成一片银白。
乌连齐站在坡顶，看着眼前的人，脸颊因激动而泛红。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皮肤白得像雪，眼睛亮得像星，明明看起来弱不禁风，笑起来却比草原上最烈的酒还要让人着迷。少年人的喜欢来得汹涌又直接，他攥紧了手里的野花，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清晰：“沈念，我喜欢你！你留在草原，跟我在一起好不好？我会对你好的，我会把最好的草场、最烈的马都给你！”
沈念愣住了，他被乌连齐拉到这里时还一头雾水，此刻听着这直白的告白，脸颊瞬间涨红，手足无措地往后退了一步：“乌连齐王子，你、你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乌连齐上前一步，眼里满是真诚，“我是认真的！”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猛地停在坡下。
沈念和乌连齐同时转头望去，只见阿古拉骑在黑马上，身形在月光下拉得格外高大，脸色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死死盯着坡顶上的两人，尤其是落在乌连齐抓着沈念衣袖的手上时，更是迸发出骇人的怒意。
沈念吓得心脏骤停，脸色瞬间惨白——他怎么来了？
乌连齐也被这气势吓了一跳，但还是鼓起勇气喊道：“大汗！我……”
话未说完，阿古拉已经翻身下马，动作快得像一阵风，几步冲到坡顶。他甚至没看乌连齐一眼，长臂一伸，直接攥住沈念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啊！”沈念痛呼一声，下意识地挣扎，“大汗，你干什么……”
阿古拉什么也没说，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铁青，眼底翻涌着沈念看不懂的怒火。他像拎着一只小鸡崽似的，将沈念硬生生拽到马边，稍一用力，就把人提上了马背，自己随即翻身上去，将沈念牢牢圈在怀里。
“驾！”
他猛地一夹马腹，黑马再次嘶鸣，转身就往回冲，留下乌连齐一个人愣在原地，手里的野花散了一地。
马速快得惊人，风声在耳边呼啸。沈念被阿古拉圈在怀里，后背紧紧贴着他滚烫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和身上散发出的暴怒气息。他吓得浑身发抖，大气都不敢出，手腕还在隐隐作痛，脑子里一片空白——阿古拉到底怎么了？他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阿古拉始终一言不发，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握着缰绳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方才那一幕在他脑海里反复上演：月光下，沈念红着脸，乌连齐凑得那么近，他们看起来……那么刺眼！
这个中原人，他就这么不知廉耻？身为自己的和亲对象，面对别人的告白，竟然不立刻拒绝？先是下午的那个少女，现在又是乌连齐，论样貌、论能力、论权势，哪里比得上自己？他凭什么？
无名怒火在胸腔里翻腾，几乎要将他吞噬。他甚至有种冲动，想把怀里这个人狠狠按在怀里，让他看清楚，谁才是能决定他命运的人！
可感受到怀里人抑制不住的颤抖，感受到他因为害怕而微微瑟缩的身体，那股暴戾的冲动又硬生生压了下去，只剩下密密麻麻的烦躁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
他怕什么？怕这个中原人真的会被别人抢走？
这个念头让阿古拉的脸色更沉了。
一路疾驰，直到主帐附近才勒住马。阿古拉翻身下马，依旧没说话，只是粗鲁地将沈念从马背上抱下来，拽着他往沈念的小帐走去。
沈念被他拽得踉跄，手腕的疼痛和心里的恐惧交织在一起，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掉下来。他只能跌跌撞撞地跟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这次他肯定死定了。
帐帘被猛地掀开，阿古拉将沈念甩了进去。沈念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桌角上，疼得闷哼一声。
阿古拉站在门口，逆着光，脸色晦暗不明。他死死盯着沈念，胸口剧烈起伏，显然还在盛怒之中。
帐内一片死寂，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沈念缩在角落，抱着胳膊，看着眼前暴怒的男人，吓得浑身发抖，他不知道到底哪里得罪了他，连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