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鼎在护士的引路之下走进吴若初的病房,病床上的女人微抚小腹,安然望着窗外的秋叶,脸色疏清之中晕着倔强,就似立了军令状的士兵,决意固守一片荒冷之地。
这神情犹如一面**裸的镜子,反出的光芒击中了聂鼎,使他立刻相信这就是他的另一个影子,就是他命中要娶的女子。
“你怀孕了,这很好。”聂鼎如同陈述协议条款一般,“这样我除了娶到一个妻子,还能白赚一个孩子,其实你别看我是那个什么,但我还挺喜欢孩子的,我会当作是我亲生的……如果是男孩,我家人也会比较高兴。”
“医生说了,是男孩。”吴若初浅垂下头,“你家里有钱,这很好,我只希望我的孩子能衣食充足……”
在聂鼎拟出的婚前协议中,有一条是绝对不允许吴若初越权去触及夙达集团的生意,他之所以会择平民女子为妻,正是为了躲开商中的纠纷。如果他的妻子是争名逐利之辈,那么他结这个婚就全无意义了。
吴若初闻言不禁叹喟,假如自己真的那么醉心名利,哪里还会爱上孩子的父亲?
也就不会有今天了。
出院后,吴若初换上了聂鼎买给她的名牌服饰,跟在他身后初踏聂家大门。
在此之前,她依照他所说的,不再主动联系除了岳皑之外的任何旧朋友,以免邱灿华对她进行摸底调查,就会猜到她腹中的胎儿并非聂鼎所出。
在聂家如天宫一般奢美的大宅中,邱灿华叉着腰,对她颐指气使,又是挑刺又是诅咒,眼神就像看一只老鼠,聂鼎却始终与她十指相扣,说自己非她不娶,最终,邱灿华还是稀罕她肚子里的男婴,扭捏着批准了这门婚事。
一切都没有她想得那么坏,吴若初甚至开始和聂鼎结伴去选购婴儿车和摇床,就在她默默感谢着天无绝人之路的时候,却在一个深夜陡然发觉,孩子似乎好一阵没踢过她的肚子了。
那么乖,那么静,就像不存在。
那时她已经怀孕七个月了,聂鼎猛踩油门将她送到医院,医生上下听诊一番,神色严酷地吩咐手术。
上次的外伤太重了,胎儿终究没能挺过去,已经死在宫内,如不立即取出,孕妇将会有生命危险。
“不!你们别碰我……不不不……”吴若初哭叫着逃开医生护士的手,只觉五脏俱碎,“我的孩子还好好地在我肚子里,他怎么可能死了,你们一定是弄错了……我不要离开他,也不要他离开我……我宁死也不要……宁死也不要……”
手术刀在她体内冰冷转动,孩子已从她宫内摘除,痛如撕肉拆骨。
她的躯壳空了,整个灵魂也淡入虚无……
术后她一直没有恢复意识,好像随着她的孩子一同去了。聂鼎带人暗访了那间小饭馆,该报复的一个都没放过,却再也换不回什么了。
医生们心焦地翻开吴若初的眼皮,为她做着肌肉按摩,只说她该醒了啊。
她的腹部已经扁了下去,胸口的起伏几乎不可见,眼窝毫无生机地深凹着,似乎从此睁不开了。
但她在沉睡中仍听得见,她什么都知道,护士们都在议论着,她以后或许不能怀孕了。
她不会再拥有魏荣光的任何东西。
不会了。
一声婴儿的啼哭破开她濒死的幽境,她睁开泪眼,聂鼎将求婚戒指摆在她枕边,而她的怀里已经抱了芊芊,甜甜的小脸,脏脏的襁褓,就像一只天上掉下来的折翼天使。
“她被丢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是个弃婴。”聂鼎伸手过去,和她一起抱着孩子,“若初,嫁给我,我心意已决。”
聂鼎买通了医院里的人,邱灿华那边只以为吴若初早产了,殊不知芊芊竟是抱养来的孩子。这个婴儿的性别令聂家人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诟病,聂鼎却说自己私心里最想要的其实还是女儿。
吴若初用了整颗心去爱芊芊,几乎把她当成了自己和魏荣光的孩子,然而,在内心深处,更爱的却还是在自己身体里活过短短数月的那条血脉。
造物者如此智慧,有意让女人在产子时感到最剧烈的肉-体疼痛,因为唯有痛过了,才更对诞下的小生命爱得深刻,这个定理放诸四海皆准。虽然她没能将她的孩子生下来,可她也尝过那种极致的痛意,所以永远也忘不了……
嫁进聂家的第一天,她摘下了脖子上那枚曾说过永不会摘下的玉坠。
而现在,玉坠的主人正伏在她面前的地板上,不住抽泣,满面狼藉,几乎像一滩烂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