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你们的宽容和信任,但也要请你们理解她。毕竟背上了个偷钱的嫌疑,心里难免疙疙瘩瘩,有点儿情绪应该是很正常的。”吴冷兰又转向匡翠芝:“先生、小姐既然没辞退你,仍然让你在大院里出出进进,实际上就等于告诉别人,你是清白的,要不他们怎么继续留你呢?如果钱找到了,他们可能会向你赔礼道歉。现在钱的确是没找到,你让他们怎么去说。总之,他们留下你,就是没把你当贼看。”
“是的,是的,我们叫你们公司来人,就是想当面把话说清楚。虽然确实是丢了300块钱,但我们也不想再深究,希望匡姐能放下包袱,别带着情绪干活,还希望她能按我们的要求去做事。其实她干活还是蛮利索的,也很认真,只是有时太固执。”佟雨说话时,一直用一块纱布轻轻摩擦孩子的脑袋,而孩子则一直沉沉地睡着,也不知为什么不把孩子放到床上去。
该说的基本说完了,匡翠芝的情绪也稳定了,并表示不辜负小姐、先生的信任,好好去做,争取做到合同结束再续签合同。
然而三天后的下午,匡翠芝就被佟雨送回来了。后者一坐下就气呼呼地说:“实在没办法,这几天,我们家都乱套了。她整天沉着个脸,摔盆子、砸碗地发泄,干什么都跟我们拧着个劲儿。这样带着情绪干活,我们实在受不了。”
匡翠芝也委屈的要命:
“我一想到你们说我拿了你们300块钱,心里就窝囊;到楼下去,发现别人对我指指点点,心里更憋屈,怎么可能装出一副笑脸。”
吴冷兰记得昨天上午匡翠芝还利用买菜的机会,抱着那个小女孩来了一次公司,诉说心中的委屈。特别提到了那几天想直接离开佟雨家去找别的工作,不回公司了。后来是看到吴冷兰去家访才又改变了主意,暂时先留在佟家,实在不行就回公司。那天晚上,她虽然答应留下继续干,但心里的疙瘩并没有解开。因为那300块钱,佟小姐坚持说没找到。既然没找到,那她就继续有嫌疑,就没法安心干。吴冷兰当时就宽慰她,反正钱没找到,你让他们承认冤枉了你也不现实。可他们至少用留用你的方式向外界说明他们还是信任你的,这也算是一种姿态吧。你还想让他们怎样做?难道非要让他们写一个认错书吗?记得当时匡翠芝已经被说服了,走的时候表示不再计较佟小姐的态度,用自己的行动为自己找回清白。怎么才一天就又变卦了呢?
佟小姐还是坚持钱的确是找不到了的说法,匡翠芝没有必要拿不好好工作来报复他们,毕竟他们并没有辞退她嘛。
“可你们非说钱就是在家里不见了的,这不明明是说钱是我拿的吗?这让我心里怎么能痛快。背着个偷钱的罪名,我没法好好工作。”
“钱就是没有了,你也不能非让我们说找到了吧。我不相信你怎么会继续留你在我们家做呢?”
“我不需要你仅仅是相信我,我需要我的清白。你既然口口声声说钱在家里不见了,还不是怀疑我,你们也太过分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声音越高,吴冷兰和高真几次让匡翠芝住嘴,可匡翠芝激动地不能自持,佟雨也是越说越火。
“算了,算了,给我退单吧。我真不敢在你们这里找保姆了。”
“你跟我们公司签的合同是三个月,现在刚满一个月,只能退两个月的。按百分之五十退,可以退五十块钱。吴冷兰找出了台帐,边看边说。
“那怎么行?我莫名其妙少了300块钱没让你们赔就不错了,管理费还要扣我的?这真是有点儿不讲理了。”
匡翠芝一听又火了:
“你这不是还在怀疑我吗?虽然我挣钱不容易,但我挣得是清白的钱。这是你刚给我的工资,给你100块,算是替公司退你的。”说完,匡翠芝甩过去一张百元钞票,佟雨居然面不改色地接过去了。
“别急,退单要有手续。佟小姐请把合同和收据给我。”吴冷兰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冷静的。
“哎呀!收据在我办公室里。”
“既然匡翠芝已经把钱还给了你,你就应当把手续办齐全。这样吧,如果不耽误你的时间,我跟你去一趟办公室拿回来,以免将来双方扯皮。”
佟小姐同意了吴冷兰的建议,两人一起向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佟雨突然忿忿地说了一句:什么玩意儿!
匡翠芝本来跟在后面,是为了表示礼貌送一下佟雨的,听到这样一句无理的话,所有的委屈、愤懑、不满一下子爆发了。
“你是什么玩意儿!你冤枉了我,我忍气吞声,没让你赔偿精神损失就不错了,你居然还有脸来骂我?”
佟雨大概觉得被保姆抢白了一顿,丢了面子,恼羞成怒,也顾不得风度了,嘴里居然蹦出了骂人的话:
“他妈的。反了你了!”说着抡起了手中的提包向匡翠芝甩过来。匡翠芝本能地一躲,提包便不偏不倚地砸到了也跟在后面的高真的头上。
高真正纳闷一个有学问有教养的体面人物,怎么能口出脏话。突然又被砸了一提包,一下子愣了。瞬间反应过来也忍无可忍了:
“你冤枉了我的家政工,我已经忍了又忍了,你现在又是骂又是打,也太过分了吧!”
佟雨一看事情闹的有点儿大,也胆怯了,借吴冷兰的劝架,借梯下台地赶紧进电梯下了楼。
路上,佟雨还嘟嘟囔囔的,吴冷兰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说些不疼不痒的话。可她心里在想:幸亏今天是星期天,相邻的办公室都休息了。不然的话,人家会以为走了一个老疯子,来了一个小疯子。她眼前出现了李云歇斯底里骂家政工的情景。每一次李云都是脸扭曲着,牙咬的咯咯响,声嘶力竭地破口大骂。相邻的办公室的人刚开始时还跑来看热闹,后来发现这是这个家政公司的家常便饭,就失去了观战的兴趣,只是打个报警电话。李云一次次的歇斯底里,给家好家政造成很坏的影响。那些保安一提到家好就嗤之以鼻。吴冷兰此时还不知道,那些保安由于反感于李云的泼妇做派,对来打听家好的人既没好气也没好脸,甚至设法阻拦。不久后一次偶然的事件,才得知保安的作法。经过与管理处交涉,并向物业公司投诉,使保安们明白此家好不是彼家好了,才改变了对家好的态度。
路上,佟雨向吴冷兰透漏了一个细节:她之所以与家好家政公司仅签了三个月的合同,全是匡翠芝出的主意。匡翠芝告诉她,就按最短的时间签三个月的,以后就说保姆回家了,这样她也不用续签,就省下管理费了。说白了,就是三个月后,匡翠芝打算与佟雨私签,脱离公司。吴冷兰无法分辨佟雨所言真假,但她既然出钱给匡翠芝做了全面体检,仅签了三个月也的确令人生疑,也许就是打算私签的缘故。但谁敢说不是佟雨自己想私签呢?
吴冷兰跟着佟雨到她办公室取回收据,让她签上字,又被佟雨用车送回公司。进了办公室发现高真还在生气。
“我真是想不通,干个普通家政这样难。这些号称硕士、博士的雇主素质怎么这么差,象些泼妇一样。我们的家政工文化水平低,缺乏修养是难免的。她们文化水平高,也会缺乏修养吗?你看那些请月子护理的雇主,一个个文质彬彬、通情达理,两、三千块钱一个月掏得多痛快。这些雇主倒好,跟我们算计完了,跟保姆算计,莫名其妙少了钱还要诬赖保姆,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干脆不做普通保姆了,就光做月子护理算了。”
“可是,这个公司是通过做普通保姆起步的,这么多老家政工能不管了吗?”吴冷兰到底大了几岁,考虑问题比较周到。“再说,月子护理对这个公司来说是个新项目,需要投入财力物力去宣传,虽说它的绝对收入比普通保姆高,但如果数量上不去的话,还是不行。而普通保姆光吃老本每月也会有稳定的收入。”
后面几个月的事实印证了吴冷兰的话。每月的收入中,月子护理占不了两成。
“算了,算了,别生气了,今晚估计不会有什么事了,快回去吃饭休息吧,省得赵姐又来电话催。”吴冷兰比赵佳大两岁,也跟着高真叫赵姐。
匡翠芝是吴冷兰在另一个家政公司时收的家政工。吴冷兰被林愉聘用时,匡翠芝还在待岗。吴冷兰走了,匡翠芝也不想继续等了,就跑到了家好家政公司。她向李云推荐了吴冷兰后,没等吴冷兰来,就被一个东北老太太给聘去了。因为匡翠芝是河北人,会做面食。
匡翠芝下户的第四天,吴冷兰跟李云到她雇主的那个小区去签合同,正遇上那个东北老太太。她说,匡翠芝家务做得还行,只是主意太大,做饭时老是按她自己的习惯,不听雇主的,让他们感到很别扭。第十天,老太太实在受不了她的自行其是,以暂时不回东北为由,将匡翠芝送了回来。
匡翠芝那种我行我素、自以为是的毛病也是生活所迫而形成的。
匡翠芝从记事起就承担了家庭主妇的角色。她妈妈有点智力障碍,却不耽误生孩子,而且会生不会养,一气生了她和四个弟妹。生她时脑子还清楚,后面就越来越糊涂,她这个当大姐的就成了小妈妈。最小的弟妹是龙凤胎,出生前,她妈妈已经完全不明事理,临盆了也不知道,送医院来不及了,她就在爸爸的指点下,自己给妈妈接生。那年她才12岁,女人的特征在她身上还没发育呢,就通过这次给妈妈接生,完成了从女孩到女人的心理转变。
妈妈有奶水,却不知道喂孩子,匡翠芝每天像哄小孩那样,哄着妈妈给弟妹喂奶,才让两条小生命活了下来。小弟妹三岁时,有一天家里人一时没看住,妈妈跑出去掉进水塘淹死了。妈妈去世了,匡翠芝反而轻松了一些,因为一个不能自理的大人比孩子难伺候多了。就是这种早当家的生活环境,养成了匡翠芝倔强自负、不肯迁就别人的习惯。她不这样也不行啊,弟妹们和这个家全靠她来拿主意,她也必须用一种强硬的态度让弟妹们服从她的管理。成年后,好容易找了个不嫌弃她弟妹多的男人结了婚,然而没多久,父亲死于一场意外的事故,照顾未成人的弟妹们的担子一下子全压到了她肩上。她在把自己的孩子拉扯大的同时,又把弟妹们拉扯成人。然而,那些坏脾气,保护了弟妹们却害了她自己,使她与老公的关系总是处在一触即发的紧张状态中。磕磕碰碰十几年,她终于帮最小的弟弟成了家。此时,她如释重负,也不想继续呆在火yao桶般的家里了,就跑到鹏城来当了保姆。自作主张了20多年,坏习惯已经根深蒂固了,在雇主家事事处处都要听雇主的,她很不习惯。时间一长,坏毛病就会不由自主地冒出来。因此,哪家也干不长。好在可以随时更换雇主,才能断断续续挣着钱。如果老公也像雇主那样可以随时更换的话,她也许不知换过多少老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