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笑道:“婶子别再同旁人说就是了。谁再议论,你就直接拿我这话告诉他们。”
不远处的西角门门房。
赵丰嘬了口烧酒,吃一口菜,才笑指同桌的人:“你们好大胆子,编排我们姑娘都编排到我跟前了,是真不怕得罪了我?”
那几个忙笑道:“是拿赵大哥当亲大哥,我们才敢问。”
“亲大哥?”赵丰冷笑,“若真是我的亲兄弟说的这话,我早就抽他八百回了!”
他把筷子酒杯都拍在桌上,只有五分酒意,却装出八分醉态:“我——我来问问你们:我们姑娘是一品少师之女,那薛家姑娘的父亲有什么官儿?啊?朝廷封了几品给他?怎么我们太太是朝廷钦封的一品诰命,你们姨太太,却连七品敕命都没有?若不是都在这府里住着,我家姑娘和薛家姑娘,这辈子不知能不能见着呢,有什么好比的?”
赵丰环视一圈,又摇头笑了,站起来掰着手指数:“一位,还,不到十岁;一位,过了年就十三了。我说你们,看着也不像猪脑子,这话是怎么问出来的,啊?”
桌上的人面面相觑。
赵丰坐下,又一拍桌!
桌上杯盘震动!
然后,他歪头睡着了。
同他一起吃喝的人忙收拾酒菜,把他搬到里间炕上睡,又都说:“赵大哥是醉了,醉话,咱们别往外乱传,也别再说两位姑娘了!”
……
当日二门落锁前,赵丰和他媳妇在二门外碰面。
赵丰媳妇夸她男人:“没想到你演得还挺是那么回事的!”
赵丰被人搬动去炕上的时候磕着了脑袋,大半天了还疼呢:“快去告诉秋藤姑娘罢,过两日再看风向怎么变。你快回去,我走了。”
赵丰媳妇忙去回给秋藤。
秋藤正说:“辛苦赵大哥……”紫鹃在外头问:“秋藤姐姐?”
秋藤忙给赵丰媳妇一个眼色,赵丰媳妇便出去了,打着帘子等紫鹃进去才放下。
“不是给了你两日假,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娘好了?”秋藤笑问。
看屋里再没别人了,紫鹃跺了跺脚,在秋藤耳边回禀了今日她对她二婶子说的话:“我自作了主张,也不知说的话对不对,该不该说。”
秋藤十分惊喜,忙笑道:“你说的怎么不对?怎么不该说?正是这话!亏你怎么想出来的!”
她和赵大嫂想的也是这些话。
紫鹃忙道:“并不是我想的,是晴雯——”
她把“是晴雯日常抱怨的”几个字咽回去了。
但她不说,秋藤也能想到晴雯在自己屋里都是怎么气恼,不禁一笑,便从自己手上褪下一对金镯子:“给你和晴雯的,一人一个,赏你们知道维护姑娘。你娘到底好了没有?若没好,再多给你一日假。”
紫鹃维护姑娘并不是为了赏。
可这赏还有晴雯的,她不好替晴雯推拒,只能接了过来:“我娘吃过药,已经好些了,明日再看一日,我就回来当差。”
在林姑娘身边三年多,她并没有做什么难得的事,各样赏却没少拿,真叫她心里过不去。今日替林姑娘说两句话,原是分内应该的。林姑娘也本便没有哪里比宝姑娘差。
梨香院。[注1]
薛姨妈纳闷:“那林姑娘也没带多少人来,又没见她在意这话,老太太也不像知道了,怎么话风两三日就都变了?”
薛宝钗半日道:“妈妈,我早说不该这么行的。”
薛姨妈叹气:“可又没说她什么不好的,原也是实话,我的儿,你难道不比她生得好?”
薛宝钗也叹:“可人家说得也对:我翻年就十三了,她才十岁,站在一处我比她高大半个头呢,怎好放在一处比。”
人家的父亲是一品大员,她的父亲已经殁了数年。
家里从前再如何富贵,哥哥的人命案子一出,现在也只是无品无级无职的普通商人了。
薛姨妈还要再说。薛宝钗忙道:“事已至此,妈妈和我也别抱怨了。幸好没闹大。这几日我就……称病,躲躲罢。”
她偏过脸,悄悄抹掉眼角的泪。
明年宫中要给公主、郡主选伴读,若无哥哥的案子,她定会去参选。
偏偏哥哥打死了人,打死的还不是平民奴才,竟是乡绅。虽有舅舅家和姨父家周全,送了个贾知府过去,保下了哥哥的命,可从此之后,金陵薛家八房,便再没有哥哥这个人了。
她若还去参选,宫中一重重查下来,发现哥哥是假死脱身,家里才是真的完了!
既不能再去参选,她已经到了年岁,趁早定下一门好亲事,她有了终身,对家里也好,妈妈将来也有靠了。
哥哥假死,以后最多做点普通生意,以哥哥的性子,还不知道哪年才能定下心持家立业。家里若光有钱,没有靠山,这份家产迟早都被人坑骗了去。亲戚也不能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