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桃花把这前后两三个月的事情都说给半眼儿听,半眼儿掐着指头,像个鸭子一样砸了半天的嘴,开口竟显得有些凝重:
“一杰的生辰和你们新女婿的生辰相克哩。那赵家的孩子命硬得很,把一杰克得死死的,依我看,你们若是沾上亲戚关系,以后可就难说了。”
从桃花的思绪像潮水般涌来,桩桩件件在这记忆浪潮下入贝壳现身海底。想一想一杰这些日子无法解释的病痛,难道真是那个赵家小子克的?她心里像被针扎了似的抽抽,后背一阵发凉。
“命硬——命硬——”从桃花重复着,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手指无意识地捏着衣角。
一万块钱和儿子的性命相比,她还是知道轻重的。
她把这结果讲给王锦旗听,王锦旗只说一句:“你又听那瞎子胡诌!”
从桃花背过身去:“我且不说那瞎子算的准不准,我就问你,那瞎子有必要在这喜事上说晦气话吗?还不是因为他真算出了点什么。那矮子小时候烧成那样都活了过来,说他命不硬都没人信!要是大花嫁过去,没准儿就借了我们儿子的命去。”
王锦旗也不敢赌,可是他也舍不得那谈好的一万块钱。他问:“既然他算出来,就不能帮着化解化解?顶多,我给他钱嘛。”
从桃花道:“我问了,他说若要化解,得在两家结亲前,将一杰送到远方的亲戚家住上一年。为了个大花,把儿子送出去,怎么想也不划算!”
“可是——可是!”王锦旗在地上团团转,又说,“或者他算得也不准!再找个人算算呢?
从桃花急哭了:“哪里还有别人呢!你只瞧那赵半截,被老孙家吓成什么样,要到了那种地步再找大仙,只怕就晚了!今儿老师又打电话,说一杰吐了,我下午还要接他回来呢。近来家里没有大事儿,还能算在谁身上去?依我看,你别上赶着了,缓缓再说。”
王锦旗叹了口气,眉头紧锁,半晌才道:“真是晦气!都是些什么烂糟的命!”
夫妻两个也不敢急着去送儿子的命,只得找了个借口回复赵家说,六月恰是老父亲祭日,得守孝一年,婚事只能暂缓。赵家也遭遇了那事儿,现在对乌龙村是避之不及,哪里还有上赶着的道理?
这一来二去,婚事吹了。
大花听了这消息,喜不自胜,低声问二花:“二花,你给我说说原理,为啥你让我给赵半截的水里放一把盐,他就能退婚?”
姚菁浅浅一笑:“也是算命算出来的。”
“你还会算命?”大花笑问。
“人心挺好算的,无非就是那十宗罪罢了。”姚菁低声叹了一句,大花没听懂。
姚菁问:“姑姑怎么样了?”
大花说:“没怎么样,我去看了,好端端的——说实在的,那天姑姑真把我吓到了!真不知道这个老孙怎么就在这关键的时候去上姑姑的身!”
“这就是那把盐的功劳。”姚菁哄着大花开心。
虽然面上装作无事发生,可姚菁的心里却一直不曾平静。高兴的大花不知道妹妹的心事,连姚菁自己也无法排解。
在这里,她孤独又沉重。
她想找个人说说话。
站在镇子街道的电话亭里,她考虑了好久,却没有想到可以去聊一聊近况的人。令她悲哀的是,她是那样想念着周闪闪——她们宛如双生花一般长大,无话不说,亲密如一。她好似姐姐一般照顾着姚菁的生活,又如妹妹一般让姚菁感受到被依赖。
她们的感情是刻在姚菁骨头上的铭文,所以她在发现背叛的时候那样难过,甚至于惊慌大过于失望。
她想念她。想念在她还是姚菁的时候,无论何时都等在她身后的那个周闪闪,无论她说什么她都能耐心听完的周闪闪。
此刻悲伤与寂寞压住了背叛与难过,她的手指好几次想要去拨打周闪闪的电话。她多想和这个曾经最为信赖的好朋友说一说话。她想听周闪闪说,那些背叛都是假的,她们的感情始终没变,她还是像曾经一样爱着她。
可终究她忍住了。那个活在记忆里的周闪闪,不是真是的周闪闪;此刻站在电话亭里的姚菁,也并非真正的姚菁。
于是姚菁转而给言衷去了一通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应答,她沉默着不说话,因为不知道说什么,甚至她也没想好个开头。她只是想听一听适合此情此景的人声,以显得她不那么孤独。
言衷问:“你不好吗?”
姚菁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言衷说:“这个电话我只留给你过。”他又问,“你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