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云又说:“我知道我完了。我是个自控能力很差的人,就算我强制把手机扔了、绝情地和他说了分手,我想我的心也回不来了。我爹要是知道我这样,打死我都算轻的。”
可以说,贾云把一切的自己缺失的温暖的想象,都集中投影在余重身上。余重不在了,这投影的光就这样散射出去,没个终点了。
痛苦的贾云蹲在地上,双眼无神地盯着那款二手手机:“天啊,帮帮我吧!”
芳芳看了一眼姚菁:“二花,你说话呀,你说应该怎么办,难道要贾云就这样荒废自我吗?”
姚菁能怎么办?她虽然是个成年人,可细细想来,也许她对宋宁远的依赖,只怕比贾云深。对长者的依赖、对爱人的期待、对强者的爱慕都集宋宁远一身,所以即便宋宁远背叛她,她也还是想着他——感情哪能是说清楚的事情。
芳芳说:“那小子和钓鱼似的这样勾搭着贾云,可到底没见他一句实话。他的好我是一点没看见,都是从贾云嘴里听说来的。哼,要是我,我一定想法子考验一下他才行。”
“考验?”姚菁不明白。
芳芳说:“她们不都是这样干的吗?找朋友去试探男朋友的忠诚,屡试不爽,男的没有一个不上当的。我看这个余重,也不过就是个凡夫俗子。”
“可是贾云不会同意的。”姚菁说,“主动找朋友去试探,和朋友主动去试探,那是两码事。”
但是芳芳说:“那怎么办?由着贾云深陷进去,你不看她现在为了那个虚无的影子,生活都快毁了!”
姚菁不置可否。
芳芳又说:“我知道你想什么——我们是贾云最好的朋友,但要是以后她为这事儿怪我们,那我们也不必和她做朋友了。若我们能帮她走出来,也不辜负了我们从小到大的情义。”
于是,芳芳就购买了一台二手手机,化名“小萌”,也是以一个快要毕业的高中生的身份接近余重“钓鱼执法”,每天都拉着姚菁去商讨细节。
同样的套路,同样的经过,这个余重竟一点儿也经不起挑拨,姚菁和芳芳甚至都没用什么力气,他就开始疯狂追求小萌,露骨的话说了一箩筐,不仅不承认自己有个已经见过面的女朋友,甚至不惜赌咒发誓。
因为芳芳觉得自己不怎么会说话,就把打电话的重任推给了姚菁。每每姚菁钓鱼执法的时候,她便觉得背叛感极强,罪孽极其深重。因为她觉得,自己变成了这个计划里的“周闪闪”了。
二月底开学的时候,芳芳、贾云和姚菁会面了一次。芳芳很郑重地主持了这次会议,提出了“就算以后不做朋友,也值得做这一次”的思想。贾云不知道她们要做什么,沉默着没说话。
于是,姚菁和芳芳当面拨打了余重的电话。
那边的声音很急切:“小萌,你怎么不接我电话?我发誓一辈子就爱你一个人。”
“......我有个屁的女朋友!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我俩见一面!见一面你就知道我的情况!”
“......小萌,小小萌,我真的想你!”
从始至终,贾云都没再说一个字,直到姚菁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她才舔了舔嘴唇,低声说:
“到昨天,他还说,等春天来了就来看我呢。”
穿堂风卷着初春的寒意,吹得人骨头缝都发冷。贾云像是被那阵寒风冻僵了,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她手里还捏着那部二手手机,屏幕早已暗了下去,像一块冰冷的、沉重的石头。
姚菁静静看着贾云,没有解释,也没有安慰。她知道这方式残忍,像硬生生撕开血痂,但脓疮不挤,伤永远好不了。她太明白那种投射幻影的感觉,也明白幻影破灭时的剧痛。
芳芳说:“看到了吧,你痴心等着的就这种货色。”
贾云没回应芳芳,把姚菁的手机拿起来翻了好一阵。看到最后,她笑了一声,对姚菁说:“二花,你真会说话,他被你吸引是必然的。”
“你——”芳芳打抱不平,“贾云,你的重点不太对吧?”
贾云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着,她瘪着嘴哭了。
“我知道。”姚菁接了一句,“你若是怪我,就怪吧。”
“怪你干嘛!”芳芳拦着,“这事儿我也有份,我开头就说了,是抱着宁愿不当朋友的态度做这件事的。贾云,你清醒点吧!”
“没人爱我。”贾云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一步一步,僵硬地离开了座位。她的脚步沉重,拖沓,每一步都踏碎了初春傍晚那点微薄的光线,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被抽走了魂儿的背影。
芳芳有些担心:“贾云不会有事儿吧?”
姚菁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波澜:“长痛不如短痛。脓包总要挤破了才能好。” 她顿了顿,补充道,更像是在说服自己,“至少……幻影碎了,她才能看见真的路。”
自此之后,就少从芳芳嘴里听到贾云的消息,大概贾云也没有主动联系过芳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