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姚菁和吴琴出门去，准备买点什么特产带回去。走到珩森大厦，姚菁又想起来吴琴。她把手指比划成一个相框，问郝玉玲：“玉玲姨，那个明信片是这个角度吗？”

“不，不像，更近一点。”郝玉玲前后望了望，说，“但是好像又更远一点。”

“怎么会又近又远呢？”姚菁不懂。她试着换了个方位，又问：“这样呢？”

郝玉玲还是摇头：“不大对，那个楼，似乎并没有这么亮堂。”

“亮堂？”姚菁觉得这个词怪怪的，一座大厦，又不是一座大厅，怎么会“亮堂”。

郝玉玲又说：“树也不对，路也不对。”

高架桥是才修的没错，可树早已经种下了，路的规划也并没有变多少，到底哪里不对呢？

想了一阵，郝玉玲比划着说：“树不是这样的，树是圆的，圆球球一样圆的。”

“圆的？”姚菁看了看那茂密的樟树——不见得市政园林在那一年把樟树修成圆球吧——没有一家园林公司会这么干。

“嗯。”郝玉玲很肯定，“红红绿绿的车子在路面上停着，旁边是圆球一样的树。”

不可能——江州双向六车道的主干道，怎么可能允许停着红的绿的小汽车。

姚菁思来想去想不明白，可郝玉玲也信誓旦旦那照片绝不是这样。

既然照片对不上，也许是郝玉玲记错了。姚菁只得放弃对比，继续溜达在江州的街道上。橱窗里各式各样的商品从身边闪过，郝玉玲觉得很是新奇，但姚菁全无兴趣——好比一个人进入了连环的梦境一样，她一时间不知道江州是梦，还是庄生镇是梦。

忽然，郝玉玲说：

“二花，看呀，照片上就是那种树。”

姚菁一瞧，是家具城用作装饰的塑料饰品。

“这样的树？”姚菁又确认了一遍。

“是的。”郝玉玲说，“就是这样的树。这是什么树的模型啊？”

姚菁一下子想明白了——也许那张照片上所拍摄的并非是真的珩森大厦，而是大厦的沙盘，所以照片上才会有塑料树。

为了验证这个猜想，姚菁带着郝玉玲来到一处售楼处，指着里头的沙盘，问：“你瞧瞧。颜色质地、建筑物的比例，是不是和这模型一样？”

郝玉玲左右看了看，笑了：“啊——原来照片里拍的竟然是模型？——我说呢，看上去和真的一样，但却总是不像。”

姚菁愣在原地。

据郝玉玲说，照片是一九九九年元旦左右寄过来，而珩森大厦最新的贴着标识的沙盘也是成就于一九九八年——且那沙盘就摆在宋宁远的办公室。

那一年，办公室购进一台自用的相机。为了测试这台机器的性能，姚菁随手拿在手里拍下了办公室的一角——那沙盘正巧被拍进去。相机用过后，照片尽数洗出来给姚菁过目，这张被测试的照片就被姚菁随手丢进垃圾桶。

郝玉玲感叹：“真不知道摄影师是谁，不然也好问问吴琴到底在哪里。”

——摄影师就在眼前，可摄影师完全不记得她的镜头外曾经闯入过这么一个人。

也就是说，吴琴大概率就在姚菁身边，否则一张丢进垃圾桶的照片，不大可能被人故意翻出来，当做明信片寄出去，

吴琴和姚菁，竟然曾经同处一个空间点、一个时间点。

天啊。

原来的办公地点早已被拆迁，姚菁没能问得到一星半点的信息，行政部也早就换了好几拨人，自然也不大可能记得几年前的一个保洁员。

时空好像把这五年折叠了似的，姚菁又回到了姚菁的时间点上。

一切有关于姚菁的过去还在随着时间发展，可姚菁的一切已经停止。

距离回虎卞县还有一点时间，既然珩森大厦已经续上了五年前的时间，姚菁自然也想去当年生活过的地方看一看。

先去看看婚房吧。她想。

公交车倒了好几趟。这一路上，她脑海里走马灯似的回忆着从前，从婚礼往后倒叙，一直叙到她是没有记忆的小孩子为止，居然都还没有走到目的地。她自嘲，从前自己开车，从没觉得婚房距离公司居然有这么远。

婚房是当年最时兴的江景房大平层，其装修是开发商自带的，姚菁对其中一些设计很不满意，所以不肯住进去，坚持要捣毁重装。只可惜她工作太忙，这房子的装修就一直止步于装修设想这一阶段，连图纸都没落实，更别提住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