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黄梅已经是疯魔了一般,她曾说:“我保不住第一名,就要被他们看了笑话去!我偏要叫他们高看我一眼,别的不行,论成绩她们比不上我!”
可强中自有强中手,全校第一上面还有全县第一、全市第一、全省第一呢,黄梅为了个全班第一就把自己逼成这样。有时候姚菁觉得她不是为保住这个全班第一,而是和蔡智她们几个赌气罢了!
黄梅能影响到的人只有她自己。十一月期中考试,黄梅不仅痛失第一名,甚至数学考卷没做完,最后一道老师特意讲过的大题直接空着——按说这不是她的水准。考完试那天她就已经哭崩溃过一次,榜单出来后她直接晕了过去。
后来黄梅的精神就越发糟糕,上课的时候莫名奇妙发抖,大冬天的出汗出到头上冒热气儿;吃饭的时候忽然站起来大吼大叫,反应过来之后又哭起来。种种迹象表露出她异常紧张的精神状态和无法自洽的情绪困境,可惜,大家都对她敬而远之,没有人帮她。
直到有一节数学课上,她举手回答问题,结果站起来后迟迟不开口,别人一笑,她转头看了一眼,然后就晕倒了过去。
医院除了营养不良之外,什么问题也检查不出来,学校只好要求家长来接。电话打通后,是一个外地人来接,后来才知道这是外头工地上的电话,她父母出去打工还没有回来,家里只有年迈的爷爷奶奶。
老人家是跑不了这么远的,李墨只得安排几个女孩子去送。奈何大家和黄梅的关系都差点儿,只有王二花还愿意和她说两句话,后来又安排了一个同村的女孩子,两个人架着黄梅,从医院打车回家去。
这一幕,让姚菁想到自己刚穿越过去的时候,也是芳芳和贾云这样扶着自己往家里走。她忽然感慨不知有多少女孩子,在经受过精神和身体的折磨后,被送回到这称之为“家”的地方疗伤。
可这里真能疗伤吗?
黄梅家的经济情况还算客观,至少她家是齐整一个院子,不似王红旗那半塌的老窝棚。两个老人家穿的也整洁,家里收拾地也干净。
据他们闲聊时所说,黄梅家是两个女孩,妹妹更小些,还在读小学。因为黄梅的父母三年前就出去打工,兼顾不上大小两个孩子,只得带着小的走了,一般,一走就是半年。
黄梅的奖状已经糊满了整张墙壁,诉说着她自小到达的勤勉和优秀,可这样优秀的孩子,并不爱惜自己。
姚菁有些受不了,擦着眼睛往外走,推脱着说学校还有事。
回来之后,她没有立即去上课,只是躺在宿舍的床上望着黄梅那空空的床铺,也许她只为了让父母注意她,所以把成绩当成一束光,远远射向了远方的父母。可是父母太远了,射线到达之后,也已经不是光的形态。
“她在成绩的海洋里溺死自己。”姚菁脑海中忽然冒出这句话。
她实在太能共情黄梅。
从前在孤儿院的时候,她什么都要做到最好,就为了让别人注意到她。抱着这样的心,才让姚家在一众小朋友里挑中她作为养女,才让宋宁远注意到她并录取她为实习生。这种行为,难道不是和黄梅一样吗?为了求得一丝怜爱,放弃了自己本身,甚至远远想来,她都不知道自己爱吃什么,爱做什么。
“我又在胡思乱想了!”姚菁敲了一下自己的脑壳。
姚菁清楚地知道,是网吧里那条新闻破了她的道心,是那条新闻让自己最近变得如此多愁善感。
她虽然一直叫嚣着要利用二花的身份去复仇,可在压抑繁重的生活压力下,都开始逐渐认为姚菁是自己做的一场梦。而那条新闻和照片像一把剑挑开了她眼前的雾——姚菁,姚菁你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吗?
所以她才这样想知道自己是谁,从小时候开始回忆,一个细节都不肯放过,也没想通自己是谁,自己的来处在哪里,自己怎么会有这个结局。
她从每一个人身上寻找自己的影子,从大花二花开始,到李如雪、董欣、从桃花等等再到如今的黄梅,每一个人身上,都好像有自己一点点的影子,可是它们却总是拼凑不起来。
“不要紧,不要紧。”她用一本书盖着眼睛,强迫自己在黑暗中冷静下来,她安慰自己,“不要乱,不要乱。”
马上就要到十二月,距离她穿越过来快要三年整,二花的身子也长大了不少。再有一年,她将从这个地方走出去,以全新的面貌去寻找“姚菁之路”。
“姚菁,不要怕,你终归能找到自己是谁。二花,你也别怕,你会有新的人生。”她左手握着右手,仿佛自己在给自己打气。
黄梅终究还是不能来上学了,李墨带着二花去做家访时,黄梅已经彻底疯了。老祖母给黄梅一把笤帚,她就拿起来从角落开始细细打扫,不扫完不肯丢下,好比从前给她一张卷子,做不出来不吃饭似的。
老祖母擦着眼泪:“不知怎么就疯了,当日你们送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她爹打电话还问了这事,电话里父女俩吵了三句半,挂了电话她就不行了,梗着脖子丢倒在炕上,醒来就成了这个样子。”
老祖父说:“家里就两个丫头,那个远不如这个听话。可惜了我的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