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料许乐乐竟选了一个如此相近的日子,不由微一踌躇,说道,“这……不过月余,太过仓促罢!”说着望向苍辽太子。
许乐乐不等苍辽太子说话,浅浅一笑,说道,“和亲公主已定,苍辽太子归国在即,如今能亲眼瞧着永乐公主大婚,岂不是更加放心?”眼见皇帝扬眉,又转头去望耶律辰,便也含笑望去,问道,“九皇子以为意下如何?”
句句紧问,这是拿定了主意啊!
场上众人暗暗咋舌,这位齐王妃,当真是个厉害角色。
耶律辰本来闲闲坐在苍辽太子下首,含笑而望,突然闻问到自己身上,不由一愕,手中酒杯稍转,扬唇笑起,点头道,“齐王妃所言有理!”转头望向苍辽太子,说道,“皇兄以为如何?”
苍辽太子哪里瞧得出其中的玄机,一听耶律辰赞成,便将手一摆,说道,“那便那一日罢!我们瞧过热闹,也好启程!”
你是嫁妹妹,怎么成了瞧热闹的?
众人闻言,都是不禁好笑。闻大事议定,均纷纷上前,又向齐王殿下和永乐公主道喜,一时间,竟然无人记起,方才那定下日子的女子,才是如今正牌的齐王妃。
齐王殿下身陷众臣的包围之中,一杯杯饮酒,心中却暗暗咬牙。他大婚的日子,她竟然去问耶律辰,当他齐王淳于信是死人吗?
只是,此刻心中纵然愤怒如狂,可是事成定局,却已无法说个不字,只能默然接受群臣的恭祝。
许乐乐默默望着那个湮没在众人包围中的男子,长睫慢慢垂下。或者,此间事了,她就可以转身离开,顺城也好,七岭也罢,天高地阔,再也了无牵挂,就让原来的一片情谊,一番安排,随风而逝罢!
耳畔,传来有臣子向皇帝献寿的声音,大殿上,一波热烈落去,又有一波热烈扬起,从来,不为任何人的悲伤打破。
齐王妃缓缓起身,慢慢退出人群,沿着殿角,向殿外而去。
此一刻,众人的目光,尽数围绕着今日的几个焦点,大邺皇帝的生辰,要迎娶苍辽公主的齐王殿下,新封的长安公主熊燕瑶,又有谁去留意,那个即将成为旧人的齐王妃?
而,光环围绕下的齐王殿下,乌眸的余光,却从不曾从那条身影上离开。眼看着她安然的起身,淡淡的退出,平稳的离去,却在踏出大殿那一瞬,骤然加快的脚步,泄露了内心的仓皇。
齐王殿下但觉心头一疼,几乎要拔步追了出去,却又狠狠咬牙忍住。他知道,他伤了她,只是……或者,他伤害的,只是她的骄傲,她的尊严。那个小小的女子,在人前,总是如此的刚强倨傲,从不肯流露她的脆弱,他不知道,她对他,究竟是有情,还是无情?
也许,就这样吧,他和她的一切,埋葬在她的欺骗,他的背叛里,逝去如烟!
挑起唇角,俊颜上,依然是一派春风得意,但有众臣来贺,酒到杯干。
许乐乐快步出承恩殿,径直穿过长长的甬道向明德门而来,想着那满殿的欢庆笑语,只觉一颗心越来越痛,脚步越来越快,到最后,已顾不上宫人诧异的目光,忍不住拔步飞奔。
逃开!
逃开那些刺耳的笑声,逃开那些无情的目光!
宫门外,墨兰正与白芍商议,这一场宫宴,要到子时方散,如今刚过辰时,尚有七个时辰,与其在这里等着,倒不如旁处去逛逛。
白芍向她笑指,说道,“小姐宠着你,你就无法无天了,回头小姐有吩咐出来,寻不到人,看你怎么办?”
青萍也道,“等等罢,昨夜闹到那样,王爷这会儿进宫见到小姐,也不知道怎样?我们虽不能进去,在这里还安心一些!”
正说着,却见敞开的宫门内,一条纤细的身影飞奔而出,径直向马车冲来。白芍吃了一惊,一跃而起,唤道,“小姐!”
明德门守宫门的侍卫眼见齐王妃再没有素日的端稳平和,竟然提着裙摆飞奔而来,竟然不敢阻止,刚刚躬身见礼,人影已一闪而过,不由相顾错愕。
许乐乐飞奔出宫门,也不等白芍放下踏脚,一跃上车,喝道,“走,快走!”挥帘闯入马车,身子一软,倒坐下去。
白芍紧跟着跃上车来,连声问道,“小姐,怎么了?出了何事?”
许乐乐双手掩面,轻轻摇头,低声道,“走,离开这里!”声音已变的微哑。
白芍不敢再问,吩咐青萍、墨兰去乘后车,自个儿放下帘子,说道,“走罢!”
车外赵承也不多问,喝令车夫驱车,离开皇宫大门,驶离御道,在街道上飞驰。
白芍见许乐乐斜倚着座椅不动,小心翼翼唤道,“小姐!”
许乐乐双手垂下,身子后仰,深深的靠入身后的软垫,微微摇头。
白芍见她脸色苍白,实不知出了何事,也不敢再问,只是催促马车驰的快些。
片刻之后,马车停下,赵承声音在车外道,“小姐,到了!”
到了?
许乐乐微微张眸,帘子挑起,但见齐王府高高的石阶上,两扇朱漆的大门就在眼前,顿时只觉刺眼刺心,将牙一咬,喝道,“走!”
“走?”赵承愕然。这是要去哪里?
“走!”许乐乐低喝。
“是!”此一刻,赵承已知事出非小,转身向车夫道,“你们先回府!”一把将他提下,自己跃身而上,取代车夫的位置,手中马鞭一扬,马儿一声嘶鸣,马车又再冲了出去。
随后的马车中,青萍、墨兰刚刚下车,突然见前车突然疾驰,不知发生何事,大呼着奔了过来,却见马车已疾驰出巷口,哪里还能追赶得上?
马车驰出许久,赵承仍不闻车内传令,心中暗忧,转头向车内唤道,“白芍!”
白芍抿唇,望向许乐乐,试探问道,“小姐,要去哪里?”
许乐乐愣住,茫然的向她一望。
去哪里?如今的齐王府,似乎已无她立足之地,回相府吗?那里从来不是她的家。古井胡同?如此模样冲回去,岂不是将那一干人尽数惊到?
脑子空空洞洞呆了良久,才轻声道,“御史府!”现在,她要的不只是一个可以大哭的地方,还要一副可以任她倚靠的臂膀,而此刻,她能想到的,也只有御史千金程秋茗!
万寿节,程御史和程夫人都是一早进宫,要子时之后方归,就连程谨也一并随入宫里。程秋茗正独自看书,突然闻报说齐王妃到访,不由一愕。许乐乐,她身为齐王妃,此刻不是应该在宫里伴驾?怎么会来御史府?
心头突的一跳,忙起身迎出。还没走出花园,便见许乐乐已快步而来,迎上她也不见礼,一把将她抱住,放声大哭。
程秋茗吓了一跳,也不敢多问,向她身后白芍一望,却见白芍轻轻摇头,竟然是谁都不知发生了什么。
程秋茗微微抿唇,当即吩咐丫鬟照应白芍,自个儿扶着许乐乐向院子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