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激起千层浪,二三层原本漆黑的客房先后有烛光亮起,窗户接二连三被推开,许多还穿着寝衣的人纷纷向外探看。
莫雨没有犹豫,也翻身跳了下去。
采薇惊叫:“少爷!”阻拦无果,她赶忙转身喊道,“停船!停船!我妹妹和两位公子落水了!停船!”
船上一片兵荒马乱,水下也不遑多让。
白日看起来波光粼粼的脉脉春水,到了晚上却冷得一把尖锐寒意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今夜月雾蒙蒙的,连水上最浅浅一层也不足以照穿,穆玄英潜入水下,只觉得如盲人穿梭沙海,分不清方向,也找不到目标。
所幸他手脚俱长,在水下张弛开来,不多时便也揽住一片云纱裙角。他赶忙朝那处划去,已无知觉的少女就如个再听话不过的玩偶,轻盈地落在他臂弯中。
穆玄英微微放下心,踩水欲往上浮游,怀中少女紧闭的双眼却蓦地睁开,与此同时,无数原本柔软的轻纱海草般缠绵伏袭,裹住他的喉咙,缓缓收紧。
他猝不及防呛了口水,吐出一串气泡。
少女歪着头,纯然而天真,张口无声道:“杀了你,他会回来继续做我们的王么?”
穆玄英挣扎起来,肺部已有灼烧的感觉,却仍是托举着怀中少女,挣扎向上游去。
少女微有动容,手指顺着他喉咙向下,忽抚摸到一串银环。这银环很小,只够婴儿佩戴。但他依旧用了新的绳索佩戴在身上,从来没有取下过。
少女叹:“或许,不会吧。”
顷刻间,颈上一松,所有束缚尽数褪去,可穆玄英实无力气再向上,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四肢越来越沉重,最后,只能松开怀中人,向下沉去。
少女啧了声,翻身潜下,转而吃力地将他往上推送。
忽从上而下一只手,把穆玄英捞了过去。少女只觉手上蓦地一轻,直觉不妙便要转身游走,另一只大手从后袭来,一把揪住她的后颈。
莫雨怀中抱着一个,手里提溜着一个,压抑着怒火向停泊的大船游去。
甲板上,康宴别早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见状赶忙拿着氅衣迎了上来:“没事吧?快上来别冻着,楹姐,楹姐,姜汤好了吗?”
三人湿淋淋上了船,莫雨状态最好,蓉蓉其次,只是不住地咳嗽,十分弱柳扶风地依偎在采薇怀中:“姐姐……姐姐,吓死我了……”
莫雨冷冷看着她,即便知道这丫头作妖,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再把她扔河里去。只好任她与采薇两人溜之大吉,转而关注穆玄英的情况。
对方气息甚微,到底人族脆弱,太多妖族并不在意的东西,足可轻松要了他们的性命。而眼下到底要如何去做,纵在众人眼中无所不知如他,竟也手足无措了。
到底还是常年生活在海边的有经验,康宴别推开众人,两手前后交叠摁于穆玄英胸腹之上,一下又一下,直至对方吐出不少河水,又从怀中掏出一枚药丸来。
莫雨:“这是什么?”
“是我好友子游相送的家传灵药。”康宴别毫不犹豫塞进穆玄英口中,“去腐生肌,解毒治病,强身健体。我也不知有用没用,但左右他着了凉也得吃些药祛风御寒,索性试试。”
虽如此,那丸药大如鸡子,常人都难以下咽,更何况穆玄英还未清醒。
康宴别:“不然捅下去吧……”
莫雨却道:“我来。”
他冰凉的手把住穆玄英同样冰冷的下颌,十分果决且自然地俯身将嘴唇贴了上去。他的指腹轻而易举捏开口关,舌便如入无人之境,连同气息,一并推动着药丸咽下喉咙。
见穆玄英自主吞咽了一下,他又起身,将对方上身抱起,方便药丸下行。
舌尖弥漫开一股难以形容的苦涩,那药丸适才化开了一些,滋味便也让他品尝了个十成十。不知为何,他竟生出些好像也算同甘共苦了的荒唐念头。
不多时,穆玄英醒了。
他咳个不停,纵然浑身湿透,却并不觉得如何寒冷,反倒体内犹有什么真火燃烧,十分熨帖舒适。
“什么东西……”他皱眉,吐了吐舌头,“这么苦……咳咳……简直比我的命还苦。”
康宴别松了口气:“好东西,你就忍忍吧。”
穆玄英环视周遭,又道:“那小姑娘呢?上来了没有?”
“且活着呢。”莫雨没好气,“别管别人了,你差点淹死知道吗?”
穆玄英道:“我水性不差的,哪里想到这水里有那么多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