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是冲着公子来的吧…)
“哎,贤侄,说真的,你是不是该谢谢我才对?要不是我,你现在可没有这么舒服吧,有吃有喝,住得又好,连衣服也换了新的…”
“闭嘴!不然我这次真得要动手了!”
没好气的答着话,云冲波苦着脸,抄着手,来回的转着。
…从三人被带回到依古力城外的项人大营算起,这已经是第四天了。
这四天中,三人只是被困在项人大营当中,不得随意离去,却未受到任何敌意对待,吃喝俱佳,当初留在城中的衣服钱物也全数发还,但,除却第一天沙如雪神秘兮兮的露了一次面之后,便再没有其它项人高层出现于此过,四天来,三人竟似被人遗忘了一般,就被在项人军中养了起来。
(他妈的,真他妈的…)
本来最怕的是见着沙如雪后被她百般折辱出气,可,现在,云冲波却觉得,就算是被她折磨一番,也好过这样不死不活的等待。
(他妈的,那丫头,她到底在搞什么花样…)
当云冲波头痛欲裂时,萧闻霜也正陷入沉思当中,只不过,她所想的东西,却与云冲波完全不同。
(这几日间,项人兵马渐增,四方来者更似多有身份高贵之人,瞧起来,项人是准备在此大会,那未,下面,他们会有什么举动?)
(虽然他们成功暗算了真人,虽然有巨门这叛徒的合作,可,要将太平道完全控制,令金州境内安宁下来,还是要消耗掉大量资源,最起码,如果没有完颜家的配合的话,只靠对巨门死忠的那部份道众,根本不可能将南下的道路全部封锁,将所有的消息与迹象全都控制,但,这样搞法,再加上先前为迷惑真人而自边境调回的部队,金州的边防必已严重受损,换言之,此时已是项人入寇的最佳机会,虽然寒冬不利兴兵,但,面对一个几乎空白的边防,他们真能忍得住吗?)
(连大海无量也都到此,可见这次的讨论已波及到了相当大的范围,而如果真有举动的话,也就决非小事,如果,真是穷项人全族之力南下的话,金州,只怕不妙啊…)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该怎么办?)
目光闪动着,萧闻霜心动如电,将所有对已有利的资源与对已不利的情况一一过滤,一一分析,想要推算出一个”办法”,但,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面对目前手中几乎全无资源的窘境,萧闻霜虽不甘心,却也只有承认,纵然最坏的估算成真,自己恐怕也只能当一个旁观者,没办法改变些什么。
(可恶,若果我还是天蓬贪狼的话…)
恨恨的想着一些已明知是不可能的事,萧闻霜更不会在这种”空想”上浪费多少时间,竭尽她的智力,她仍在设法去找,去想。
(目前,我们只是行动自由受到限制,而从目前来看,他们似乎对我们并没有太大的敌意,那未,再过一些时日,或者会有更多一点的”自由”也说不定,那时候…)
(“他”会来到这里,是否是因为我的”猜想”?而若是那样的话,与”他”联手,会否可以取得更好一些的收获?)
(但是,与”他”联手,那就等于说…)
犹豫着,萧闻霜陷入到了更深的”沉默”与”思考”当中。
当萧闻霜深思时,离她直线距离约有七十丈左右的一处极大帐篷中,欢宴正酣。
这是一次典型的草原之宴:总共不到二十名的客人均有一张自己的小小矮桌,上面摆着整袋的马奶酒和盐巴椒粉等等调料。桌摆成圆,圆心是一团熊熊烈火。四名精赤上身的汉子各提着一只肥羊,在火上不住翻烤,旁边立着四名男童,手中都提着闪亮解手快刀,只看那几名烤师眼神行事,一得示意,便手起刀落,将烤的恰到好处的肉块片下,快步如飞,送至各人桌上。虽则各人身上亦都佩刀,却有人仍嫌麻烦,便是直接下手持肉,另一手拿起盐块在肉上擦上几下,下口咬落,油汁飞溅中,再用大口马奶酒送下,吃相虽然难看,却自有一股粗豪痛快之意。
那四人皆是项人当中最顶尖的烤师,这火又生的极旺,可宴上客人却吃得委实太快,竟是肉至盘空,并不喘息,若非是火堆周围还有十数个艳装舞娘正在纵情急旋,吸引了许多注意力的话,这帐篷中早已经是出现一群人流着口水眼巴巴的看那未熟之羊的尴尬景象了。
只不过,与那相比,一群人流着口水,眼巴巴的看着舞娘的样子,也很难说得上到底好在那里就是了…
虽然吃相难看,谈吐粗俗,但,若细细看时,便会发现,正围坐在火堆旁的人物,每一个也都有着强壮的身躯,锐利的眼神和自信的气派。
强壮才能抵御风沙与寒暑,锐利才能发现水源与恶狼,自信才能统领部下与奴隶,这三样东西,原就是每一个项人头领都必须拥有的,更何况,现在聚集在此的,至少也都是一方大族之长?
居于正中尊位的,自是大海无量无疑,位他左手的是条看上去四十来岁的壮汉,秃着头,披着件淡金色的肩甲,似是坐不惯身下椅子,竟将左足也蹬在椅上,右手揽了一大坛酒在杯中,只是不住狂饮,倒不怎么吃肉。右手的人年纪大些,已有了五六十岁模样,满面皱纹,脸色十分阴骛,佝偻着身子在慢慢喝酒吃肉,但偶一抬首,便见他眼中精光绽放,绝无衰老皱态。
垂手侍立于两人身后的,竟还有沙如雪月氏勾二人,单凭此,那两人的身份已是呼之欲出。
那秃头大汉的下首坐得乃是金络脑,他身侧有一名四十来岁总管打扮的男子陪笑侍立,金络脑却对那男子甚为尊重,虽不强他坐下,但一应酒食取用皆是自为,并不敢如其它桌上诸人般教身后侍众代劳。
酒至半酣,肥羊见骨时,那壮汉看看大海无量,嘿嘿笑道:”大海汗可尽兴么?”
大海无量微微一笑,道:”多谢沙木尔汗的盛情款待。”
那壮汉”沙木尔”放声大笑,声音极是洪亮,连整个帐篷也都被震至摇动,灰尘瑟瑟而落,下面那些客人没有防备,有几个被洒在身上,便有些不悦,却不敢发作,只看看沙木尔,并没有谁说话。
大笑声中,沙木尔朗声道:”多亏长生天的庇佑,让四方的朋友们来到我沙木尔的草原,分享我的酒食与盐巴,现在,各方的尊贵客人们,对我沙木尔的招待还满意吗?”
轰闹声中,坐在沙木尔对面那阴骛男子站起身来,右手按在胸前,含笑道:”草原上的百灵都知道,在沙木尔汗的帐篷中,永远有最醇的美酒和最热的火炉,与沙木尔汗的舞娘相比,我阴山月氏族最美的女奴亦只象是头牛跟前的病牛。”
那男子说话极为客气,沙木尔却不敢坦然受之,忙也丢下酒坛,站起身来,亦是右手按在胸前,道:”天上有和太阳一样美丽的月亮,地上有和阴山一样雄壮的月氏,能够让月氏塔合汗坐进我沙木尔的帐篷,乃是我沙木尔的光荣。”
又道:”塔合汗既然看上了这几个女人,她们便是我送于塔合汗的礼物。”说着一招手,那几名舞娘早已知机停舞,一齐拜伏下来,娇声道:”参见尊贵的塔合汗,愿大汗的身体如青山一样长久,愿大汗的目光如雄鹰一样高扬。”
塔合呵呵笑了几声,道:”沙木尔汗的盛情,我收下了。”
又道:”我这次西来,其实也带有一些礼物,正好今日各族头人和最为尊贵的大海汗都在这里,就请沙木尔汗赏光收下我阴山牧群的一番心意如何?”说着已自怀中取出一卷绸轴来,下手诸人却都怔住了。
此次项人各族头领大会,原是一年一度的例会,目的本是商议明春各族边界处水草分草事宜,并且分说一下今年几处争端的是非,这也是大海无量在大漠沙族,阴山月氏勾族和河套金族三族襄助下所立规矩,目的是减少项人因争夺水草牧场所兴的内斗,只是,各族可汗犹在半路时,金州之变消息传来,众皆震动,方才改议南下之事,如今大会已开至第三日上,三天来塔合一直含含混混,不表态度,那想到,今天却忽地抛出来一份礼物?金络脑第一个面色微变,心道:”这老狐狸,敢是看清形势,要表态了?”又见大海无量面无表情,心下更忧”难道师父也知道此事,还是师父先已向他暗示了什么?”
这几日来,诸头人争吵不休,态度已渐渐表明,沙如雪之父”沙木尔”乃是主战派当中的首领,金络脑及其族中智囊”金日碑”则是力主慎重行事,不主张在这寒冬之日仓卒兴兵。月氏勾之父”月氏塔合”与三人之师”大海无量”却是听多说少,态度甚为模糊。项人氐族虽众,但多年融合吞并下来,早已无复当年千宗万族之况,真正有力量在整个草原上扬名和得到尊重的,统共也只有不到二十族而已,而在其当中,这四族之力合在一起,便已占到全体项人的六成,与他们相比,余下的力量若不能联盟,便的确是可说不值一哂,实也分别依附于三族旗下,是以几日争执下来,焦点实已渐渐变作沙金两族对阴山月氏族的争夺,虽不明说,两造却都明白:在此僵持关头,月氏一族支持谁家,这几日的争执便可说已有结论。
沙木尔的心智远远不若金络脑,金络脑心下已有定数时,他犹还是一脸错愕,道:”塔合汗,你这是…”塔合却已将手中绸轴含笑递出,他怔了一下,已回复常态,接回交于身后一名族众,道:”念于大家听吧。”
那人已有了近五十岁年纪,唤作巴克,长于文字,心思亦好,一向在沙木尔帐中任总管职务,极得他信任,他见沙木尔递来,便双手接过,展开了,看了一眼,念道:”为表示塔合汗对尊贵的沙木尔汗的尊重,今送上公…”刚念了四个字,忽地噎住,满脸惊讶,溢于言表。
沙木尔有点不耐烦,道:”怎么啦?”巴克忙道:”没,没事。”手却犹还有些发抖。
塔合微微一笑,神色间似有得意之情。
“为表示塔合汗对尊贵的沙木尔汗的尊重,今送上公牛一千头,母牛一千头,一岁的小牛一千头,送上最好的骏马三千匹,送上一万只羊,送上二十车的绸缎与铁器,送上三车盐巴,三车砖茶…”
只念到一半,包括沙木尔在内的大多数人都已惊至目瞪口呆,巴克所报出的数目,已堪与多数规模较小的整个氐族的财产相媲,象这样的一份礼品,在过去的草原上,还从来没有人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