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秦腔:这才是手不逗红红自染(1) 齐翠花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扪心自问:我是不是白虎星?我到底是不是白虎星?!
吉普车在山路上摇摇晃晃地行进着,她也前拉后扯地想着心事。随着事情的进展,她紧张的心情开始放松。她发现她跟三宝两个人被夹在两个浑身膻气味的壮汉中间,一个络腮胡对三宝动手动脚的,可紧挨自己的一个长脸大汉却像怕蛇一样地躲着她,不敢近身。捆绑她的绳子也一到车上就给她取掉了,还给她盖了一件羊皮大衣。他们好像是害怕她,也好像是还有几份敬重。她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看着可怜的三宝,她心里自责自己:都是自己带害了人家纯洁的娃。保长婆娘咒自己是白虎星,专克丈夫,克男人,难道自己真格是白虎星?第一个丈夫刘继业死了,跟自己有关系的刘副官死了(她还不知道红乾仁也死了,张百旺入狱了),丈夫红富贵的命运也是不如从前,田大勇也不知去向,儿子丑旦儿受的落怜也是够多了……对了,还有个红立贵,刚跟自己唱了几折戏,就把个媳妇搭赔上了。跟自己有关的几个人都不吉利,都是自己这个白虎星克的吗?要是这样,自己的罪孽也就太重了……
天气渐渐亮了起来,她发现自己还穿着皇姑的霞帔,头上的凤冠不知啥时候被人摘掉。她觉得脸上潮乎乎的,用手一抹,竟沾了满手的油彩。她才想起,脸上还化着妆。两个壮汉看见她抹了一个大花脸,都咧着大嘴笑了。
他们一笑,她紧张的心情又一次放松了,就说:“你们这是做啥哩,要把我们带到哪达去?”
两个壮汉立即止住了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回答。坐在前排的那个人回头说;“我们不会亏待你,你放心,到了地方就知道了。”
齐翠花说:“还不亏待我?又是绑又是抬的,差一点没把人折腾死,还不亏待我?如今这么个样子,天一亮咋样见人?你们还是放开我们,你们再欺负我们,我就碰死给你们看!”
前排的人说:“你不要发脾气,再坚持一会儿就到了。是这,先把戏装脱掉,把大衣穿上。给,用这块手帕把脸擦干净。”
齐翠花就把霞帔脱了,接过那人递来的手帕,“呸呸”地唾了些唾沫把脸擦了。她让三宝也把青衣脱了,三宝说:“脱光了再没衣裳穿”。旁边的那个壮汉说:“再坚持一阵子,到了地方再换衣裳。”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齐翠花通过双方的对话,想努力探个动向。她起初十有八九地肯定,可能是王家戏班王振中那个家伙派人干的,他们是一计不成施二计,以迫害她来搞垮富贵戏班。但看他们的动静,听他们不时提到什么司令司令的,又不像王家戏班干的。这使她又想到了红军,红军的事闹了好些年了,怎么还有红军?还有啥子八路军、新四军。前些年红军闹得很厉害,一队一队地过。人们把这些军队叫红匪,说他们共产还共妻。唉,端端儿的,他们大概就是这些军队。也有人说这些军队是穷人的军队,共产党共的是富人老财的财产……他们抢我们做啥呢?
天还没有完全大亮,车子就开进一家小店,司机和前面坐的那个人开了车门走下车去,对后排坐的两个大汉说:“看好她们,我出去弄些吃的。”就走出了小店。
齐翠花掐了一下三宝,示意他逃跑。她对紧挨身边的那个长脸型大汉说了“我想方便一下。”
那个大汉说:“不行,再坚持一阵子,等他们两个回来了你再方便。”
三宝会意,也嚷着说:“我要尿尿,我的尿夹不住了。”
他身边的腮胡子壮汉喝道:“吵球子个啥?再不老实我就把你捆起来!”
三宝就哭了起来,嘟囔着说:“再不让尿我就尿到裤子上了……”
齐翠花对身边的长脸说:“你们要是不放心,我不去了,你们让他去方便一下,他还是个少年娃,尿紧了胀死人哩。你怕我跑了,就用绳子把我拴住。”
那个长脸型大汉就问那络腮胡壮汉:“喂,连手,你说咋办?”
络腮胡壮汉就说:“怕不敢让去,要是跑上一个,咱们都不好交代。等头儿来了让头儿决定。”
三宝故意捂着下身呻唤:“哎哟,憋死我了;哎哟,憋死我了。我尿呀?”
他身边的络腮胡就执着巴掌朝他说:“你尿你尿,你敢尿我就把你的鸡巴割了!”
长脸型大汉也听出了三宝的声音,听了络腮胡要割三宝鸡巴的话,咧嘴一笑,就说:“咋,他是个男的?”
齐翠花说:“他是我侄子。”
那大汉说;“哎,闹了半天他是个夹巴子的。我们费这么大的劲抢他弄啥?司令要是晓得给他弄了个男娃,是要怪罪咱们的?”
正说着,司机和他们所说的头儿提着两大包东西来了,司机把两件棉衣裳抛给齐翠花和三宝说:“把这棉衣裳换上,冻坏了,头儿怪我们哩。”
齐翠花就脱掉大衣,把那件宽大的青布男式棉衣穿上,也示意三宝换衣服。三宝脱了那件秦香莲的青衫子,把棉裹肚穿上。坐在小车前头的头儿掰了一个面饼,说:“这是早干粮,吃了走路。”
三宝说:“我不吃,我要尿尿。”
齐翠花说:“三宝,吃了再尿。”
显然,她是让三宝吃饱了好有力气逃跑。但三宝还是不吃饼子。
长脸大汉对那个看起来有些文静的头儿指着三宝说:“他是个男的。”
那头儿不相信似的看了看三宝,问:“真格?”
头儿说:“你们听她说的,还是验证的?可不要弄错了。咱们费了这么大的劲弄了个男的,那可是出力不讨好哩。”
络腮胡说:“真真儿的,不信你带去验证一下,他正好要尿尿哩。”
头儿执着手枪把三宝带进了茅圈。
司机刚要跟过去,那头儿摆了摆手说:“不要紧,我手里有枪,你们把大门把紧就行了。”
齐翠花看看三个男人大口大口地嚼着面饼,她一点儿食欲都没有。她心里想着让三宝逃走,却又担心他会被他们用枪打着,心里忐忑不安听着动静。
过了好大一阵子,三个男人的面饼都吃完了,长脸大汉还在舔食手心里的馍馍渣子,突然听到“嘭”地一声枪响,三个男人立即向茅圈那边跑去。
齐翠花心里叫起苦来,天哪,三宝完了!她正想下车也看看,不想长脸大汉又折回来喝道:“不许乱走,上车!”
那位被称为头儿的人提着盒子枪向吉普车走来,说:“他妈的让他给跑了。”
络腮胡说:“跑了就让跑去,弄一个小伙子回去,咱们咋交代呢?”
长脸说:“小伙子也有用处,他可以当马夫。”
司机说:“他是咋样跑脱的呢?”
头儿说:“跑就让跑去,走!”
齐翠花听了一阵轻松,长吁了一口气。但当吉普车启动的时间,她看到三宝脱下的那件青衣和白裙子,心里猛然觉得一阵难过。不管咋说,三宝在身边,总是自己的伴儿,是自己的精神支柱,这会儿只留下自己一个人了。他们会把自己咋样呢?她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
头儿冲她喝道:“不许哭嚎。再嚎就给她把嘴塞上!”
又是一天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