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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 花旦(上部) > 第20章 秦腔:五更三点月昏黄(1)

第20章 秦腔:五更三点月昏黄(1)(2 / 2)

……

三宝是所有社火班子里头学得最扎实的一个,唱腔和动作基本上是按照齐翠花的路子走的。他年轻,扮相俊,嗓子好,一出场就把人给镇住了。

三宝扮演的李彦妃唱完落座以后,大宝和双宝扮演的徐彦昭、杨侍郎就上场了。两个哥哥一看兄弟赢了人,也就大着胆子唱起来。别看大宝平时在台下排戏时笨手笨脚的,可正式上了台子,却是一派成竹在胸的样子,那几句最使他头疼的塌板也唱得荡气回肠、张弛自如。

前台里红家三兄弟卖力地唱着戏,后台里(药铺内)齐翠花开始为自己化妆。第二折是《柜中缘》。齐翠花扮演钱氏。本来柳毅和红乾仁都要她唱许翠莲和白素贞,可她说嗓子刚有好转,吃不消。红富贵和张百旺也不同意她唱《断桥》,那是个唱念做打样样俱全的重头戏,别的莫要说起,仅那二百来句的几段唱腔她就应承不下来。

柳毅说:“大段乱弹可以少唱几句,把戏碴儿接上就行了,只看她的表演。这样也能给大伙儿鼓劲提神。白素贞本身就是戏把式演的角儿,咋能让一个名角儿演配角儿呢?”

齐翠花说:“这不是显把式的地方,也不是显把式的时候。我嗓子这么个样子,唱不出声也会扫乡亲们的兴,演一演钱氏对乡亲们表示个心意就行了。等嗓子彻底治好了,就放开唱他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倒是你柳师傅这一回要给大伙儿亮一亮相哩。”

在深山宅院的土地上,穿着不怎么像样的服装,配着不怎么地道的乐器演出,柳毅很是不高兴,但他不好推脱。再说,演出一场戏有一场戏的收入。他就答应了演寇准。

钱氏就是《柜中缘》里淘气和许翠莲的母亲,属正旦(青衣)行当,不属于花旦。齐翠花想到自己第一次出演这样不起眼的角色,心中突然涌上一丝悲哀。

她本来是主演小旦许翠莲的。正式演戏十多年了,她从来没有扮演过钱氏这样的配角。早年在刘家戏班,谁也不会让鹤立鸡群众星捧月的她出演这样不起眼的角色,就是后来在王家戏班,她也从来没有演过这样的角色。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想在自己的家里,自己却挑选了这么个本不属于她行当的配角,此时此刻,她心中的感慨自然很多:是自己老了不中用了,还是对唱戏厌烦了?她突然觉得自己真的老了,不到三十岁的人,却经历了几次生死攸关的大起大落,使原本高傲、争强好胜的心好像长势正旺的高粱突然遭受了霜打一样鼓不起精神。大勇的离去,又如刚刚舒展了叶子的庄稼又逢霜冻一样蔫了下来,她真觉得活着实在没有多大意思。面对化妆的镜子贴鬓插花的时候,看到了自己还算漂亮的脸面,她突然想起了田大勇,如果他在这里,她绝不会扮演这个人老珠黄的老妈子,她会当仁不让地扮演许翠莲、白素贞、胡凤莲。在红城子,这是她的天下,她想演哪个角色就演哪个角色。就是以前在刘家戏班、王家戏班,其实也是她一锤定音,她不乐意演的角色,总是左找理由右找借口地推脱,万一有人点名要她上演哪个角色,还得低声下气地求她,讨好她,甚至付出钱物的代价。她没有来得及细究,自己为什么总想演戏给田大勇看。这个想法为什么在王家戏班演得轰轰烈烈的时候没有呢?那时候她只把他当成跑龙套、打勤杂的笨后生,而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却被这个憨后生占得满满的。她此时甚至想,她要与大勇搭配唱《走雪山》。这是他最喜欢的戏,曹福也是他最敬重的人物。他的行当本来是二花脸(副净),可他的心愿偏偏是要反串老生行当,与她一起演《走雪山》。这是他当着她的面说过几次的话。他如果不走,今晚夕肯定有她和他演出的《走雪山》。

镜子里出现的另一张脸面使她从遐思中解脱出来。那是一张极其专注的脸。他照例一边从鼻孔里往外喷烟雾,一边对着镜中的她微微发笑。她扭过头去问他:“柳师傅,你不抓紧时间化妆,还有闲时间吞云吐雾?”

柳毅连忙举起左手示意了一下,仍是笑着说:“兑好的油彩用完了,抽一支烟换一换气,时间能来得及。齐老板到底是名角儿,刚一装扮,戏就上脸了,这功夫可不是强装出来的。”

齐翠花说:“你就琢磨这个呀?”边说边起身去穿戏装。

柳毅听出了她的话里有话,就知趣地甩下烟头,兑起油彩来了。

《二进宫》结束了,红家三兄弟说着把戏没演好的话,走进了药铺,该到钱氏上场了。

随着一声“口耳呸”的叫板声,齐翠花扮演的钱氏出场了。她身穿黑底白花折子,白底绿花裙子,额上贴了鬓花,头上压了几只银色的发卡、花子,淡扫蛾眉,显得老成庄重。只见她轻移莲步走到中场,念道:

女儿未成婚,

教人常在心。

然后放开雪白的(第一次穿用)水袖,做了一个极其柔和的整衣动作后,又轻舒玉臂,将水袖抖上手腕。尽管是一般的动作程式,但一举手一投足一开口,都显示出她的与众不同来。

她的出场,自然引起了人们的一阵议论。坐在上房屋檐下藤椅上的红乾仁却低下了头。他自然想起了与她有关的往事。那一次未得手的尴尬早已被风吹去,经过世面的他,脸皮被东南西北风吹打得甚是皮实,些许的风吹草动根本不会触及面部的感觉。无感觉自然就变不了颜色。这会儿他之所以低下了头,是因为他想起了老婆李桂花骂他的话。

本来张百旺也请李桂花一起来看彩排,但她却不领这个情,冷冷地说道:“我就是八十辈子没看过戏,也不看她这个狐狸精卖派。千人踏万人捣的烂货有啥看头?谁愿意去谁去,有些人巴望不得有个机会跟那婊子亲近呢……”

红乾仁就骂她:“你少说这些没根没据的话。别人嚼牙碴胡说哩,你也跟上趁红火;别人不敢说的话你个婊子替他们张扬。我红乾仁背上个黑锅,难道你个婊子脸上光彩吗?”

李桂花说:“哼,肚里没冷病,不怕吃西瓜。身正不怕影子歪。你没有做的事,别人能胡说吗?咋不说别人单说你?人家烧倒主不烧别人,咋单烧你?”

她戳到了他的痛处,在干儿子面前下不了台,就气急败坏起来。顺手操起文明棍扑三扑四地要打老婆。

张百旺难堪极了,就全力以赴地拉架、劝说,把红乾仁推进房里。

红乾仁将文明棍一扔,回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声叫骂起来:“家妻不贤,倒霉事就在眼前。这个婊子早先穷得屁淌哩,如今光阴好了,就开始胡搅蛮缠起来,我看这婊子是让福给烧得坐不住了……我今儿非得给这没福气的婊子给点颜色看一看。这真是逼得人走投无路了。”

张百旺一边为他捶背舒胸,一边劝说:“您老人家不必动气,小心伤了贵体。背后地里人连皇上都骂哩,您就全当耳旁风。您老人家是有星宿的大人物,何必为这些闲言碎语动气?伤了贵体划不来。”

张百旺的话确实起了大作用。红乾仁想:我要是跟上这些婆娘婊子淘气,真是划不着。我要是计较这些,畏首畏尾,这帮子驴日的还真以为我有那档子事。对,今儿个我偏要去,要像没事人一样……

可一到现场看见齐翠花,想起李桂花的那些刻薄的话,心情就不那么平静了。

淘气儿的丑角表演引起的哄堂大笑,把红乾仁的注意力又吸引到戏场上。红立昌扮演的淘气儿正在揪住躲在柜子里避难的李映南拳打脚踢。骂道:“我妈前脚刚走了,你就后脚钻进来了?你的空子咋钻得这么巧?”

红立贵扮演的李映南低声下气地说:“大哥,我是避了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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