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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1 / 1)

 八 20

父亲说当兵吧。对陈爽来说,当兵是最好的出路。陈爽说好铁不打钉,好难不当兵,我的未来用不着你安排,我再也不吃你这一套了!

陈爽成天在街头游荡,家成了他的临时驿站,而街头则成了他的大本营。他穿梭于游艺厅、录像室、溜冰场和音乐茶座,没多久就结识了一大帮混江湖的热血青年。他学着他们那样把裤子呆在肚脐眼下,嘴角叼一支香烟,斜着眼看人,一副吊尔郎当的形象。人们说陈家的二娃子啊,纯粹小流氓一个,从小看到老,他打小就无法无天,天生的流氓胚子。你们不知道吧,陈爽他爸下乡当知青时,强奸了一个北京来的女知青,人家不得已只好嫁给他,要不人家北京姑娘会看上他?有其父必有其子,等着瞧吧,陈爽早晚出事!

这些风言风语也传到了陈爽耳里,他冷哼一声,满不在乎。八岁那年,数学老师就断定他是个小流氓了,在他们眼里他就是一堆烂泥一堆垃圾。元旦的前几天,陈爽在菜市场邂逅了数学老师。数学老师更胖了,穿着毛绒裤的双腿显得又短又粗,走路的样子如同一只大甲虫。陈爽故意撞了她一下,凶巴巴地说你没长眼睛吗?数学老师已经认不出他了,一个劲地道歉,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对待这些街头混混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着数学老师的窝囊相,陈爽拽紧了自己的拳头,拳头里涌动着破坏世界的力量和欲望。

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陈爽了。当夜晚的霓虹出现在他眼里时,他想起从前那个在夜色中穿行的孩子。那个孩子着迷于夜晚的街道,他挨着铺子一家一家走下去,那是他最自由的时刻。是的,他拥抱了自由。是自由让他着了迷。他一个人,没有训斥,没有命令,他可以随心所欲地走一条直线活着走一条曲线。夜晚是他的庇护伞,夜晚容忍了他的放肆满足了他的渴望。

陈爽走进了霓虹闪烁的奔腾迪吧。崭新的生活带着刺激和被省略的危机扑面而来。

21

父亲显然听到了什么风声,他的坏脾气再一次火山爆发。父亲说你是不是去打架了?陈爽不吭声,径自走进自己的卧室,一天的纵情疯狂让他筋疲力竭,他需要一场充足的睡眠。父亲跟进了他的卧室,父亲说刘大福的儿子是不是你给打伤的?陈爽轻蔑地笑了笑,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贯在西门街作威作福,他居然还想在绿水街横插一脚,给他一点教训是应该的。陈爽说,你出去,我要睡觉了。他脱掉了衣服,父亲的眼睛突然又亮了起来。父亲指着他背上狭长的刀疤说: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你还不承认你去打架了?早就有人给我说了,说你成天伙同一帮小土匪寻衅滋事,坑蒙拐骗。我以为你再坏也坏不到这个份上,想不到你真是无可救药,堕落至此!

陈爽的唇边又浮现出那种若有若无的微笑,那种敌视一切又藐视一切的微笑。陈爽微笑着说,是真的又怎样?你们不时巴不得是真的吗?这也你们不是就有资格到处吹嘘你们有先见之明了吗?反正在你们看来真的假的都一样,我又何苦否认呢?

父亲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老半天才气咻咻地咆哮道:小爬壳,你反了天了,老子劈死你!父亲一巴掌向他掴来,他敏捷地抓住了那只颤抖的男人之手。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用一面镜子砸在了他的头上,他抱着脑袋,碎片划破了他的手指。现在他再一次看清了这道疤痕。父亲是恨他的,而他却天真地将这恨理解为了爱。他醍醐灌顶,他大彻大悟,他一把推开了父亲,父亲趔趄着跌倒在了门口。

他抓起脱下的衣服转身出门,父亲在他身后大叫着说:

你出了这个门,就别再回这个家!

他没有犹豫。他不会再回来了。这里不再是他的家。他的家在哪里?寒冷的冬夜弥漫着无情的哀愁,他该何去何从?

22

奔腾迪吧放着节奏狂放的电子舞曲,不断有人和他们打招呼。大勇过来了。大勇是他的一个兄弟伙。大勇说抽根烟吧。他熟练地把烟掉在嘴上,腾云驾雾起来。大勇说怎么了,你的样子有点不对劲,谁招惹你了?说出来让兄弟们给你出这口恶气。陈爽摇摇头,吐出一道烟枪说,没事。

他不愿意说更多,大勇不会理解他和父亲的关系,要是骆章在身边就好了。骆章?他有多久没有想起骆章了?他总说骆章是顶好顶好的,他对骆章无所保留。他所有的痛楚和迷惘骆章都会一一包容,骆章的善解人意让他用勇气掏心掏肺,可是骆章已经离开了小镇。他时常还能收到骆章的来信,但他明白他们回不到从前了,那些快乐时光已成往事,骆章在信中谈论的见闻他已无法感同身受。时光荏苒,空间变幻,时空打造着人与人之间彼此隔阂和疏离的牢笼。谁不是一头困兽?来路已被尘封,去处却仍不明朗。活着就是一连串的问号,以及追寻答案的延宕过程。

大勇口沫横飞地谈论着他的英雄事迹,天知道他是怎样把话题扯到自己头上的。陈爽熄灭了烟蒂,厌倦地挥了挥手,说,我无家可归了。大勇被打断了兴头,愣愣地望着他。陈爽说我想和你挤一挤,你不是也一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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