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峭的山坡上,凛凛夜风刮过,觋苍猝然睁眼,锐利的眼眸环视左右,却始终未瞧见峣玉。
他登时明白大事不妙,一刻也不敢拖延,行步如飞赶回了营帐。
觋苍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了周紫,包括刑濯风还活着的事实,以及他可能是近些日子为祸郇劜的贼人,并且今夜将峣玉带走了。
令觋苍出乎意料的是,周紫并未勃然大怒,或是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她只是眼眸震惊之后,忽而陷入了深不见底的空洞当中。
如此,反倒令觋苍看不明了。
他深知此事的严重性,若当真是刑濯风打乱了这一切,那么毫无疑问,巫族大限将至,也许会迎来比前次还要惨烈的结局。
可是此刻他心中极不痛快,那隐藏的愤怒不仅仅是为今夜之乱,更多是为周紫的无动于衷,他是如此渴望看到周紫的失魂落魄,撕心裂肺,流露出任何苦痛之色,但是周紫眼中的茫茫空洞令他无处寻觅他想要的东西,计划还是落空了。
不久前,他满心期待施展移魂的巫术,却是空欢喜了一场,那大起大落的欢心与失落已将他打入万丈深渊,周紫从头至尾皆在骗他,一开始梦儿的魂魄已被驱散,他却日夜抓心挠肝,期盼重逢。
周紫为了保护那个女人而猝然许配成婚,他心中可耻的希望便涌动不止,他甚至已将心中的欲望和野心皆抹去,可是到头来,却是一个别有用心的谎言。
他自小身份低微,便由心渴望着那高入云端的地位,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琢磨着如何取而代之,他瞧见周紫将年幼的周梦困在那冷冷的石室中,从不见周梦与人说话,她冰冷的仿佛与那石头融在了一起,但她会对那野兽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会用鲜血浇灌那平平无奇的枯草,会允许他远远站在身后。
周梦离去之后,他开始无法抑制对周紫的恨意,日夜思虑如何杀了她,可是最折磨他的无疑是那一夜的水落石出。
于是他更改了主意,杀死了周紫只会令她从煎熬中解脱出来,他要在最要紧的时机告诉她刑濯风还活着的事情,以好好欣赏她毕露的丑态。
可是她就像一个从刚从冰窟中被刨出的人,也许尚未开始解冻,也许她的心已同寒冰生长在一处,再不会“解冻”。
不过是一瞬,他还尚未等上一等,周紫已面目冷静,下令说凡见刑濯风,需以己命全力诛杀刑濯风。
那一刻,觋苍知道,自己什么等不到了,他的计划完全落空了。
周紫还说派人去做什么,但他的耳朵已听不清楚了,只得僵硬回应“是”。
往后,什么也不会发生,他死心了,那恨意到了极致似乎一瞬爆开,而后竟轻飘飘的,什么都没了。
他还是巫族的驭奴使,还是会守护好这数万的族人,绝不允许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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峣玉大概做梦也未想到自己竟被端容设计了,万千烦闷事堆积于心,几欲将她脑袋撕扯成两半。
她迷迷糊糊醒来后,便在那空敞简单的屋子中搜寻端容,却并未找到,慌忙出了门,四下环顾,发现她身处一座不大的院落,房屋普普通通,并无任何不寻常处,院子里也被打扫干净,未见一处杂草废石。
依旧未见端容的身影。
倏然想起,他莫非一早又去了那山麓一带?
这一次,觋苍无疑会杀了他的,不过峣玉又想起他迷惑并杀死郇劜的手段,以及竟能将懂得巫术的觋苍药晕,想必是在刑濯风手底下习了不少本领,她还是先管好一无是处的自己吧。
如此想着,峣玉便疾往外跑去,趁这个机会,她必须得赶紧离开。
可是显然她的腿脚不够快,兼之不识出去的路,没一会儿,便见端容拎着一只水桶迎面而来。
显然,他是去打水去了,并非是她以为的送上门找死去了。
他手边的水桶中满满当当,却极巧妙的未溢出半滴,又走了几步,离她更近了,峣玉才瞧见里头有几条被打晕的鱼。
“属下见过夫人,不知夫人要去何处?”端容停步,放下那碍手的水桶,一抬手说道。
那一脸无辜,装作什么都未发生的模样令峣玉的怒火一瞬窜到了头顶,语气重重说道:“究竟是谁叫你如此胆大妄为,竟敢药晕我?!”
端容眼见峣玉横眉竖眼,怒火高烧,立即解释道:“是属下无礼,夫人莫要生气。只是……师命不可违,请夫人在此安全之地待上几日,等战事平息,再作其他打算。”
端容话音刚一落下,便听见一声沉重的叹气。
只不过叹气过后,峣玉便略过他身旁,边怒声说道:“你若是有缘见到你那位师傅,就替我传达一句话,说我自己的事,不由他人做主,告辞了。”
说罢,便大步流星朝远处走去,刚走几步,又猛然一回头,模样凶巴巴说:“不准再弄晕我!”
说完,也不顾及端容的脸色,继续行走。
过了好一会儿,身后人也没有追来,峣玉终于心中一松,开始认真找寻出路。
此处不知是什么地方,围绕着峣玉的只有绵延无边的草地,一眼望不到头,没有劲势的微风吹过,那快要到她膝处的草苗懒懒拂动着,她寻不到任何路径,更未见一个人。
烈日高升,她手办拿着一根捡来的木棍,穿梭在无边的草苗中,累了便就地而坐,歇上一会儿。扁平的腹部早已是饥肠辘辘,正嘴边咒骂着那个杀千刀的端容,耳中便传入嗷嗷的狗叫声。她无力瞥了一眼,便绝望地起身拔腿而逃。
那可不是一条普通的狗,而是一条体型飚壮,眼中凶光毕露的大黄狗,正冲着她呲牙吼叫。
这荒郊野外,连狗都打起了人的主意。
峣玉被饿的四肢无力,却不得不铆足了劲儿狂奔,但显然,那恶狗更是凶狠嚣张,腿力强劲,不一会便紧紧追在她屁股后面。
偏生她还扭头去瞧距离,脚下的速度便不由缓了下来,眼看那恶犬要咬上她的后腿,骤然传来一声雄厚的吼叫声。
这叫声峣玉再熟悉不过,当那漫山的郇劜仰天同吼时更为凶煞骇人,会令人浑身颤抖,一步都挪不动。
可是郇劜怎会出现在这里?!
那恶犬被吓得一动不动,峣玉趁机将腿从狗嘴边移开,而后才敢抬眸看上那来兽一眼,只是一瞬却惊愣在原地,竟然是实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