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月票 二月票
父亲跟我说,先去买个电视看看,17寸的,说再过两年等我结婚了再买个大的彩电,我说行吗,怎样都行。到中午的时候母亲笑着说,现在长大了,什么事跟儿子说商量就行了,该退休了。我憨憨一笑说,哪能呢。第二天去街赶集,选了一台电视机,400多块,一个月的工资了,累死累活就换了这么一个东西。
回到家里,把天线绑到一根长杆子上立到了房顶,父亲在调台,我旋转着天线,能收到五六个台,可以美滋滋的坐在屋里吃着饭看着电视了。
一件东西在没有的时候,看着别人有,会觉着那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幻想着自己有一天也拥有了会怎么样。可是一旦拥有了,才发觉也不过如此,幸福感瞬间荡然无存,对拥有电视的新鲜感很快就过去了,还是一样的出去找别人玩去了。
越长大越觉得过年没有什么意思了,以前可以熬年夜不睡觉,到五更时挨着人家去捡放过鞭炮后没响的哑巴炮玩,不亦乐乎。现在去人家弄的舞厅里看跳舞,学跳舞也感觉不到有趣好玩了。一个大屋子里,放着震耳的音乐,一群十几岁到四十几岁的男男女女,有模有样的勾肩搭背在“跳舞”。
很快年就过完了,仿佛除夕夜一过,整个年也就过去了一样。我们又回去到干活的院子里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手上的水泡破了几次后已经成为茧子了,我也可以熟悉的把搅拌机里的混泥土放到小推车里不漏地上,也可以很快的把料送到机器那儿而不在半路上翻车,还可以熟悉的起楼板、压调车、堆楼板了。经过一个冬天的磨炼,不只是饭量上的增长,干活也不断的老练。
我依旧在晚上歇工休息的时候,拿出我的小本和笔,写着青春的絮语,虽然看不见明天是什么样子,我却想建造一个我自己的宫殿楼阁。他们依然在开着荤荤的玩笑,那是他们的一种乐趣,在劳累后释放减压的一个方式,总是鼓捣着对方去杏花楼找小姐,却谁也没去过。我也知道杏花楼不是单纯的指酒楼了,他们也不舍得那辛辛苦苦的几百块钱。我的方式就是写一写,想一想,一天再怎么累,总也在这个时候感觉到轻松了。
晚上,有时候梦见在教室考试,窗户边伸进来一对开放的南瓜花,有时候梦见在小学的教室上课,有时候梦见在高中的课堂上学习,然后醒来是漆黑的夜,屋顶有缝隙的地方透着光亮,也许是外面街道上的路灯,也许是天空中的星星。不远处的铁道上火车由远处开来,不做停留又开向远方了。我又是多么希望在梦中不要醒来,那是我想要的。
我曾经的同桌,我暗暗喜欢着的小菲转学后今年该升学了,她家境好,什么学校都不成问题的。我感觉我们的距离不断的再拉大,到了我没办法再去喜欢再去想念的境地。心里好难受,胸口压的透不过气。这他妈的王八蛋的生活。
在一个春暖花开,空气中荡漾着油菜花香的日子里,一个穿着时髦打扮靓丽的女孩来到我们工地上。志强在跟她说着话,我在猜这是谁呢,这么漂亮,是志强的什么人呢,心里好像几只兔子在乱撞,也不敢看,忍不住偷偷的看几眼。粉红色的外套像桃花似的鲜艳,皮鞋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辉。
“过来看看,不认识了?”志强在叫我,那女孩也喊着我的名字让我过去。
我揣测着走过去,脑中飞速的旋转着和印象中的面孔去一一贴合对比。及至走到跟前,才从那含笑的韵味,透过白白的脸色隐约认得是我们同村的润晓,我不太确定的说“是润晓?”。她笑着说,是啊,不认识了。
我还真的不敢认识了呢,以前的润晓头发灰呜呜的,不知道怎么老是流鼻涕,用袖口擦一下又一下,脸是圆圆的有些红有些黑黄。可是现在个子也高了,身材也瘦了,脸蛋也是瓜子脸,像剥皮鸡蛋一样白,嘴唇上抹摸着口红像那月季花瓣,亮晶晶的耳环一摇一闪的,头发黑的发亮又直又飘逸,胸前的一马平川也成为高山俊岭。我低下头红着脸不敢去看她的眼。我看着自己那被水泥蚀的已经看不到原来颜色的迷彩鞋,裤子一边开缝开了一多半用细扎丝绑着,干裂的手像老榆树皮。我想用什么把自己遮盖起来,却发现阳光格外的明媚,空气中的油菜花香恣意的肆掠着。两年前,她到洛州城中去帮人家看孩子,也就是保姆。现在出脱的像城里人一样,一个美丽漂亮的小公主。我第一次感到深深的自卑。
那天晚上我没有写一个字,心里面乱乱的毫无头绪,想东想西无所以然。这样一直持续了几天,无精打采,生活没有了滋味。
到了四月份开始了洛州市每年的国花节,他们都说那有什么看的,花几十块钱看看花有什么用,还不如割二斤肉吃吃打半斤酒喝喝。“这你就不懂了吧,那叫做欣赏,高雅。”志勇在说,“过几天去看花。”一群人打起哄来。
到二十几号,国花节开始了十几天后,厂里不忙,大伙决定去市里面耍耍。晚上都洗头洗脸洗头发的,好一翻收拾,把撑场面的衣服拿出来穿上。睡觉时莫名的兴奋,想象着,期盼着。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起来了,公交车站离的不太远,我们六七个人走了过去。我攥着早准备好的零钱在手心里发汗。时候不大车来了,跟着大伙上了车,把钱投到钱箱里。红军坐到后面,还有几个空坐,喊大家去坐。我没好意思过去坐,都是坐了一个人旁边空了一个位置。红军的头发打了摩丝,来的时候大伙还笑话他“老不正经”,现在看只有他坐在那里不觉得突兀,而我们怎样都是灰乌乌土蒙蒙的。
我看着车窗外,到了站上有人上车,用什么一刷笛的一响“月票卡”,就可以不投币了。一路上,“月票卡”响个不停。是的,我们和着一车人的差别就是着“月票卡”的区别。
到了洛州市,我们去逛了百货大楼,里面的商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看看价钱,是我们一年的工资了,我们也只有看看咂舌了。又到了西街游园,里面男女老少,说书的唱戏的一堆一堆,好不热闹。耍把戏的,嘴巴摸了油一样滑溜溜的顺。围着看了这个看那个,红军去唱戏那唱了两段,才发觉这水平还不错。听说很多人都是县里面来的,玩一天,赶会似的。
然后一个人20块的门票,我们去了洛州公园。里面的花已经败了很多了,人也不太多,有照相的在揽生意,一块钱一张快照。我们又去了动物园,那些狮子,老虎,狼,熊……都失去了想象中的威风,躺卧在一道又一道的钢筋网笼子里,无精打采的伸着懒腰,有的行死走肉般的摇晃着懒散的步伐。这是一种病态,从精神到肉体的病。我分不清是这些动物病了,还是我们这些人类病了。
回去的时候坐了另外一路公交车,“月票卡”一直在响。什么是阳春白雪,什么是下里巴人,什么是香辣米肉,什么是窝窝头。我感到那么的无力,无奈,有些高度是我无法看到企及的,一张小小的月票卡将我们城里和乡下隔开。
回到厂里见厂长收了一个旧的吊楼板的机器,几个人在那调试。
晚上我又在我的小本本上写着,有一天我也有了月票卡,我会坐到哪里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