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吴飞,突然流下眼泪,这个男人哭了,当初的小饭店被暴雨冲走时,他无助的哭了,此时的他又委屈的流下眼泪。看着此时如孩童般痛哭的吴飞,姜老和庄语也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深坑中的景象开始异变。坑底的吴飞竟随着奔涌的泪水,身体逐渐分解消散。方才被巨力砸出的深坑,那凹陷的土层也仿佛有了生命,自行蠕动回填,不多时便恢复了平坦的原貌。
而神奇还在继续:原先那座酷似巨大芯片的建筑残垣断壁彻底消失了踪迹,取而代之的出现了一座石塔。
石塔凝成的刹那,天地骤然陷入一片短暂的静默。原本灰蒙蒙的天空裂开一道光缝,暖金色的阳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精准地笼罩着塔尖的刹顶。那是一座八方三级仿楼阁式的石塔,五丈左右的高度不算巍峨,却透着一种历经岁月打磨的沉稳——仿佛从千年时光里走来,又被注入了几分未来的灵韵。
最惹眼的是它的形制:底层以厚重的白石为基,八面墙体棱角分明。塔身通体呈现象牙白的高岭石色泽,宛如被晨露浸润过的汉白玉,在阳光下泛动细腻柔光——那是石料天然伴生石英晶体带来的效果,使得整座塔身笼罩着朦胧的珠贝光泽。
石塔每层均开四道月牙拱门,门楣呈半月形,边缘打磨得圆润光滑,但白石表面却刻意保留了精细的錾凿肌理。这四扇拱门在层间构成了严整的正十字布局。更体现匠心思虑的是层与层之间的设计:上层门洞与下层门洞刻意交错45度角!这种巧妙设计一方面优化了结构应力分布、增强内部通风与自然采光;另一方面,又暗合“阴阳中和”的理念。上层门洞寓为“阳”,下层错开的则象征“阴”,阴阳交织流转,使塔内气场不凝滞亦不涣散,既避免“气直来直去”的冲煞,又能“聚气纳福”。
两人来到塔基之下,仰首瞻望。
原来那洁白的塔身上,竟密布着无数若隐若现的蓝脉。它们绝非随意涂绘,而是严谨地沿着塔身的肌理分布延展:它们在拱门的弧形边缘蜿蜒成波浪,在塔檐的飞翘处分叉成枝丫,在每层的腰线处汇集成环。细看之下,其布局的疏密与走向竟与精密的印刷电路板上的铜箔走线惊人相似!冰冷的钴蓝纹饰与暖调白石的矿物感碰撞出一种奇异的韵律——既有古塔的庄严,又带着科技的冷冽,像是把千年的光阴与未来的代码熔铸成一体。
时值薄暮冥合,塔身的蓝纹也随着天光明灭而变化深浅:正午时分或许是靛青如墨,到了黄昏已化作通透的湖蓝。
檐角起翘,风铃声起!
周遭的景象随之如水波般荡漾开来。冰冷的工厂建筑在涟漪中软化、重组;灰扑扑的水泥墙体褪去金属冷光,幻化为斑驳的红砖墙;玻璃幕墙软化下垂,化作大排档的帆布雨棚;流水线传送带扭曲、延展,变成了沿街的木桌木凳。
不过瞬息之间,塔下已是一方全新天地。以石塔为广场中心,紧邻塔基的位置冒出一家挂着“蔬菜超市”木牌的小店,帆布棚上印着歪歪扭扭的“自家菜园”。隔壁则是一个灶火通明的镬气小摊,灶上的铁锅冒着氤氲白汽,油香混着葱花的气息随热风飘来,那是一个卖炒粉的摊位,煤气灶“呼呼”地喷着火,老板掂着铁锅颠出“哐当”声,嗓门洪亮地喊:“加不加辣?”稍远些,烧烤店的霓虹灯牌散发着暖黄光晕,冰镇绿豆沙的玻璃杯壁上凝满水珠,光着膀子的汉子们坐在马扎上,碰杯声清脆悦耳。
工厂的金属味被油烟气取代,机械轰鸣转为人声鼎沸的热闹。穿工装的工人身影淡去,换成了系着围裙的摊主、拎着塑料袋的食客、追逐打闹的孩子。一个孩子举着炸串风一般跑过塔下,油光恰好与塔身游走的一缕蓝纹辉映;凉茶铺的老板娘搬着竹凳挨着塔门坐下,白石的沁凉透过薄衣传来,她热情招呼客人的声音在塔心通道里回荡,碰撞出细碎的回响。
古塔的肃穆与市井烟火的喧腾在这一刻奇妙的交融。暮色里,塔身的蓝纹渐渐亮起幽微荧光,映衬着摊档上方那一盏盏橘黄的灯火,犹如为这街市镶上了一圈朦胧的边。石塔静默矗立——仿佛亘古以来就属于此地,凝视了千年的日起月沉,而今守候着这锅碗瓢盆交响曲的热烈。
望着这片弥漫人间烟火的场景,姜老不由感叹:“这才是最适合吴飞的‘气’啊!”
庄语的目光却被那座石塔牢牢吸引。塔身的蓝纹如同活物般随着天光流转、明暗起伏。按捺不住心中汹涌的好奇,他脱口问道:
“姜老,这石塔...究竟怎么回事?”
姜老的目光正流连于塔下袅袅升腾的烟火气,闻言不疾不徐地转过身,手中的蒲扇依旧慢悠悠地摇着。他没直接回答,反而抬眼看向庄语,语调平缓地反问:
“你应当还记得,我之前讲过的梦境之岛三个组成部分吧?”
庄语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答:“外岛的树、内岛的景、核心的塔。”话刚落地,他猛地一拍额头,眼中闪过顿悟的光芒——他再次霍然望向那座石塔,内心不禁响起一个声音:
“原来这就是‘核心的塔’!”
姜老并未在乎庄语的神色变化,而是继续说道:“塔聚神气,澄心遣欲。”言毕,他紧追问道:“可知此句玄机?”
庄语微蹙双眉,结合先前在内岛看到的景象变化,试探着解读:“您的意思是:在梦境世界里,这核心之塔起着...镇压欲望或执念、净化心灵的作用?”
姜老捻须的手指顿在第三缕白须上,嘴角噙着赞许的浅笑,颔首道:“还算开窍。此塔如太极定枢,亦是菩提坐处——既如大地般以坤元之德承载万物,收敛散逸的心猿意马归元为一;亦如不动金刚,以威势镇伏心中妄念,令那些如洪水般疯长的执念随塔身纹理流转不息,最终归于一片澄澈清明。”
说完,姜老看向庄语,注意到他脸上依旧带着几分困惑,心知自己说得有些深了,便补充道:
“当持梦人心中的欲望或执念过于炽盛时,便如同决堤的洪水,会彻底淹没这核心之塔。一旦失去了塔的镇守,持梦人便会被永远囚困在这梦境世界中。”
听到姜老后面这段通俗的解释,庄语的神情松弛下来,思路立刻清晰,总结道:
“所以,解梦人的使命就是:进入梦中世界,扫清障碍,解救持梦人,让内岛的‘景’发生改变,从而使核心的塔能够重新显现,继续发挥定鼎乾坤的稳固作用!”
听到庄语精准的归纳,姜老忍不住对他竖起了大拇指,开怀大笑道:“孺子可教也!”
庄语压下心头的雀跃,目光却未曾从石塔那灵动的蓝纹上移开:“姜老,那每个人梦境世界中的‘心塔’,形态会是一样的吗?”
“心塔!”
姜老捻须的手指骤然停顿,将这二字在唇齿间反复“咀嚼”片刻,眼角的笑纹如涟漪般漾开:
“自然不同!佛家讲根器殊途,道家言禀赋分野,每个人的精气神凝结于梦境,便如同被阴阳二气造化而成的灵器,五行之气淬炼其形貌,焉能相同?”他忽然凑近,眼底闪过狡黠,“这些玄妙,日后我自会倾囊相授——前提是,你肯拜师入门。”
庄语顿感哭笑不得,这位姜老似乎总在不经意间抛出“拜师”的诱饵。他收敛心神,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远方:
“那么,属于我的那座‘心塔’,又会是什么模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