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森没有跟着外公姓徐，而是跟着外婆姓姜，这是外婆保护自己丈夫与女儿的一种方式。外婆比外公先释怀，她没有文化人的那些清高，只有出于本能的爱与责任。自己孩子的孩子，就是她家的人。

随着姜森一点点长大，外公心里的坎渐渐被磨平。如今，看着姜森健健康康、一表人才，竟有些后悔当时指着大女儿的鼻子骂她恬不知耻，让她打掉孩子。他后悔，没有对这个孩子的到来表示过期待。

好在，这个孩子如今已长大成人，不久也许会成家立业，成为一个撑起自己妻儿的大人。真好。

“爷爷，吃饭了。”姜森出门来叫外公回屋吃饭。

外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了，眼里有些湿润。

姜森假装没看到，伸手扶着外公从躺椅上起身。

如果程登登此刻在这里，她一定会明白为什么姜森吃饭总是细嚼慢咽，文质彬彬的样子。

姜森一家人都是如此。

“食不言，寝不语。”是姜森小时候外公常挂在耳边的话。

此时，三个人沉默着落座，若不是外婆一筷子一筷子地往姜森碗里夹着菜，任谁看了都会以为彼此不太熟。

“喝点吧。”外公放下筷子，难得地开了腔。

外婆从身后酒柜里拿了瓶酒放在桌上，又起身去厨房拿酒杯。

外公看着姜森问道：“小森，你陪爷爷喝点吗？”

姜森微笑道：“好的，爷爷。”然后冲厨房里喊道：“奶奶，两个杯子。”

外婆回来时，手里拿了三个杯子。她笑着道：“难得我乖孙回来，老婆子我也喝一点吧。”

姜森外公家的酒都是好酒，全是别人送的。尽管已经退休多年，但老先生在镇上文教圈子里还是有些威望的，逢年过节也总有登门拜访的学生，送礼自然不会送太差的。两个女儿如今也是生活富足，送来的酒自然也不差。

外公好酒，却不嗜酒。好酒是出于文人墨客的附庸风雅，点到为止是出于为人师表的责任本心。今天，姜森外公却喝得有些多了。

他和姜森碰上一杯，自己仰头喝下杯，转身又倒一杯，仰头喝下。所以姜森喝一杯的功夫，外公喝两杯，而外婆，只喝一口。他们用的是两杯一两的白酒杯，如此一来二去，喝到第6轮时，外婆开始拦着了，“老头子，你差不多了。”

“最后一杯。”外公说到做到，喝完最后一杯便不再惦记杯中物，只安心吃着盘中餐。

姜森并不太擅长喝酒，不过清冽甘甜的好酒是温润的，喝完并不会让人有太多不适，只是昏昏沉沉，有些困倦。

晚饭吃完，外婆拦住起身收拾碗筷的姜森，道：“你赶紧洗了去躺着吧，你以前睡的那个房间奶奶都给你收拾好了。”

姜森依言照做。经过院子时，看到爷爷依然躺在白天的位置。轻轻走过去，道“爷爷，回房睡吧。”

爷爷一个激灵睁开双眼，道：“没睡呢，在看星星。”

姜森轻轻笑出了声，道：“好，您慢慢看，我先去洗澡。”

姜森洗完澡出来，院子里已经爷爷的身影了。他没有直接回房，躺在了爷爷刚刚躺过的躺椅上。

抬头，四方天空上，真有些星星。姜森已记不起上一次看星星是什么时候了，眼睛盯着天空，舍不得移开眼睛。盯的时间长了，习惯夜空的双眼发现了更多的星星。当自己的身心填满了愉悦，多出来的那一部分想分享给爱的人。

他向程登登发去视频通话邀请。程登登接得很快。

手机屏幕上，程登登那里光线明亮，人声鼎沸，她正在和陆露吃那家下午提到的烤肉；而姜森这里是昏暗的，安静的，仅有身后堂屋的灯光让程登登足以看清姜森的脸。

“你那边怎么那么黑啊，你没开灯吗？”程登登问。

“我在院子里，所以比较暗。”姜森解释了一番。

“哇，你外公外婆家还有院子，好酷，我还没住过带院子的房子呢。我看到你发给我的猫咪了，也是他们养的吗？”程登登对什么事情感兴趣的时候，声音会陡然拔高，变得有些兴奋，眼睛里会闪烁着熠熠的光芒。

姜森看着她眼里的光，微笑着说：“是的，他们家有院子，也养了一只猫，院子里还种了很多花花草草，很漂亮，下次带你亲眼看看。”

“你说的我更好奇了，你切换一下摄像头，我先隔着手机看看。”程登登此时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全心全意、一脸期待地看着镜头里的姜森。

姜森按照程登登说的，切换了摄像头，从躺椅上起身，站着举起手机，用镜头扫了一圈外公外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