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那扇厚重的门,像一道无情的天堑,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门外,是陆景琛焦躁不安、充满算计的等待;门内,则是苏瑶正在经历的一场漫长而残酷的、与死神咫尺之遥的搏斗。
时间,在苏瑶一声高过一声、逐渐变得嘶哑无力的惨叫中被无限拉长。明亮的无影灯下,她躺在产床上,头发早已被汗水浸透,凌乱地黏在额头和脸颊上,昂贵的妆容早就花掉,混合着眼泪和汗水,留下狼狈的痕迹。她身上穿着宽大的产服,此刻也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她因为剧烈宫缩而不断痉挛的身体轮廓。
“啊……!”好痛!我不生了!我不生了!!”苏瑶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嚎,每一次宫缩来临,都像有一把巨大的、无形的钳子在体内疯狂地拧转、撕扯,痛感从腹部辐射到四肢百骸,几乎要将她的灵魂都碾碎。她用力抓着身下的床单,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用力!产妇,跟着我的节奏,宫缩来了就用力!看到一点点头发了!”助产士在一旁大声鼓励着,声音穿透了苏瑶痛苦的意识。
儿子……她的儿子……陆景琛承诺过的,只要生下儿子,她就能母凭子贵,正式踏入陆家的大门,享受前所未有的荣华富贵!为了这个,她忍了这么久,装了这么久,绝不能功亏一篑!
这个念头像一剂强心针,暂时压过了那噬骨的疼痛。苏瑶咬紧牙关,脸上青筋暴起,用尽全身的力气向下腹挤压,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推送出去!
她能感觉到,那个卡在产道口的小生命,似乎随着她的用力,艰难地向下移动了一点点,那个被称为“胎头”的部分,似乎隐约可见。
“对!就是这样!很好!再来!”医生紧盯着产道口,语气带着鼓励。
然而,人的力气终究是有限的。当这一阵宫缩的浪潮退去,苏瑶紧绷的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猛地瘫软下去,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阵阵发黑。而那个刚刚似乎看到希望的胎头,也随着她力量的松懈,如同狡猾的潮汐,又缓缓地、无情地缩了回去……
希望,如同泡沫般短暂。
“不行……我没力气了……真的没力气了……”苏瑶绝望地哭喊着,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这种反复的、看不到尽头的拉锯战,正在迅速消耗着她本就因为早产和惊吓而不算充沛的体力,更在摧残着她的意志。
……
产房外,陆景琛的耐心正在被时间一点点磨蚀。
起初,他还能勉强维持镇定,脑子里反复构想着如何利用这个“儿子”去对抗陆景珩,如何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他甚至想到了老爷子生前或许会看在长孙的份上,在天之灵也能助他一臂之力。
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墙上的时钟指针慢得令人发指,产房里苏瑶的惨叫声从高亢变得断续,再到后来几乎微不可闻,只有医护人员偶尔进出时凝重的神色,让他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怎么这么久?生个孩子而已,怎么这么费劲?!
那个蠢女人,平时除了会花钱和装模作样,果然一点用都没有!连生孩子这种本能的事情都做不好!
万一……万一孩子有个三长两短……
不!不会的!那一定是个健壮的儿子!是能帮他翻盘的希望!
陆景琛烦躁地扒了扒头发,在走廊里来回踱步,内心的懊悔和谩骂如同毒液般翻涌。他后悔当初怎么就招惹了苏瑶这种中看不中用的女人,除了会添麻烦,什么用都没有!如果孩子真的出事,他绝对饶不了她!
……
产房内,气氛已经凝重到了极点。
监测胎儿心率的仪器上,那原本规律跳动的曲线,开始出现令人不安的减速。
“胎儿窘迫!心率下降了!”护士急促地报告。
主治医生的眉头紧紧锁住,她看了一眼几乎虚脱、眼神都有些涣散的苏瑶,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时间拖得越久,对大人和孩子都越危险。
“产妇,听着!你现在必须配合我们!孩子卡得太久,缺氧了!再不用力生出来,你和孩子都有生命危险!”医生的声音严厉而急促,像鞭子一样抽在苏瑶混沌的意识上。
生命危险?她的儿子有危险?!
不!她不能失去这个孩子!这是她所有的指望!是她在陆景琛那里唯一的筹码!
一股求生的本能和对未来利益的极度渴望,像回光返照般,强行榨干了苏瑶身体里最后的一丝潜能。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嘶哑的咆哮,双手死死抓住产床两侧的扶手,身体弓起,用尽了灵魂深处所有的力量,猛地向下——
那硕大的、被产道挤压得有些变形的胎头,终于,在医生和助产士的协助下,艰难地、完全地娩了出来!
“头出来了!太好了!再用力!肩膀!快!”医护人员稍稍松了口气,但紧迫感并未解除。
然而,这已经是苏瑶的极限了。胎头娩出后,她整个人如同被彻底抽空了气的皮球,瞬间瘫软下去,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意识在迅速模糊,耳边医护人员焦急的催促声变得遥远而模糊。
“不行……她没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