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日光逐渐变得柔和,由灼热的白金色转为温暖的橘黄,悄无声息地爬满了办公室西侧的墙壁。沈澜晞维持着端坐的姿势已经很久,只有指尖偶尔在鼠标滚轮上滑动,和清脆的键盘敲击声打破一室的静谧。
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显示着陆氏集团近期的财经新闻、股权结构分析以及围绕着继承权之争的各类报道。她看得极其专注,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试图从那些真伪难辨的舆论漩涡和官方辞令背后,梳理出真正有用的信息。陆景珩,陆景琛,已故董事长陆正峰的遗嘱,董事会成员的派系倾向……这些对她而言原本遥远的名词,此刻却成了需要深入研究的课题。
就在她刚点开一篇分析陆景珩名下投资公司业绩的文章时,一个略带沙哑、却清晰无比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近处响起:
“你看这些,还不如直接来问我。”
“啊!”
沈澜晞吓得浑身一激灵,几乎是弹跳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心脏“咚咚咚”地擂鼓,手中的鼠标差点脱手飞出去。她惊魂未定地抚着胸口,抬眼望去,只见陆景珩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站在她的办公桌对面,隔着一张不算宽大的桌面,安静地看着她。
他看起来……和之前那个醉醺醺、胡言乱语的麻烦精判若两人。
眼中的迷离和氤氲的水汽彻底散去,虽然还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但那双桃花眼的底色是清明的,深邃得像幽潭,仿佛能轻易看穿人心。只是,他此刻的形象实在算不上雅观——头发因为长时间的躺卧而睡得有些凌乱,几缕不听话的黑发翘着,让他平添了几分难得的少年气。他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休闲装皱得更厉害了,而他似乎有些无措,修长的手指正下意识地抠着衬衫的衣角,眼神里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茫然和……歉疚?
这副模样,像极了一只不小心闯了祸、试图装可怜蒙混过关的大型犬科动物。
沈澜晞到嘴边的斥责和怒火,在看到他这副样子的瞬间,硬生生被堵了回去。她深吸一口气,不断地在心里告诫自己:冷静,沈澜晞,这是金主,是潜在的天价委托方,是能让你和律所更上一层楼的机遇!跟钱过不去是傻子!
她强行挤出一个还算得体的微笑,只是嘴角有些僵硬:“陆先生,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陆景珩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沈澜晞还没来得及最小化的电脑屏幕——上面正是他那家投资公司的介绍页面。他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带着点无辜和忐忑的神情。
“头还有点晕,”他揉了揉太阳穴,声音低沉,带着刚醒时的磁性,“我……没给你添什么麻烦吧?或者说……我没对你……做什么吧?”他问得有些犹豫,眼神飘忽,似乎真的在努力回忆又担心自己做了什么出格的事。
看着他这副小心翼翼、甚至有点“怕负责”的样子,沈澜晞心里那点恶作剧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她故意板起脸,抱起双臂,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意味深长、带着点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才慢悠悠地开口:“做没做什么……陆先生,你自己心里难道没点数吗?”
这话说得含糊其辞,引人遐想。
果然,陆景珩的瞳孔微微放大,抠着衣角的手指顿住了,脸上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慌乱”:“我……我真的不记得了。如果……如果我有什么冒犯的地方,我……”
“噗……”沈澜晞看着他这副信以为真、急于辩解的样子,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随即又赶紧收敛,摆了摆手,“行了,逗你玩的。你除了抱着我的车门认亲,以及差点吐在我车门上和律所之外,没什么其他‘壮举’。”
陆景珩明显松了一口气,但耳根却似乎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淡红。他低声道:“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这句道歉声音不大,却显得十分真诚。
“麻烦确实是麻烦了,”沈澜晞顺势接话,重新坐回椅子上,身体放松地往后靠了靠,手指轻轻点着桌面,“不过嘛,你醉酒的时候倒是说了句明白话。”
“什么?”陆景珩抬眼看她,眼神带着询问。
“你说啊,”沈澜晞学着他早上那含糊又固执的语气,“‘我要是真弄脏了你这地方……大不了赔给你钱,反正……反正我又不缺钱。’” 她学完,恢复了自己清亮的嗓音,挑眉看着他,“这话,还算数吧,陆二少?”
她特意强调了“不缺钱”三个字,目光灼灼,像极了看到猎物的小狐狸。
陆景珩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语气坦然:“当然算数。弄坏了什么,我照价赔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间虽然整洁但明显陈设简单、面积有限的律所,像是在评估其价值。
沈澜晞正想着该怎么把“精神损失费”、“误工费”也合理合法地算进去时,陆景珩却突然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正式和沉稳:
“沈律师,我们谈笔交易吧。”
沈澜晞心头一动,知道正戏来了。她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